四
刹那间,大量温泉水涌入鼻腔,我下意识想惊呼,但喉咙里只能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
谁?谁在背后?
我尝试着挣脱束缚,抬起胳膊胡乱地挥舞一阵,不料正好抓住了那双突然从身后伸出来的手。
入手处冰凉滑腻,我浑身一颤,一下子从手心凉到了脚底。
虽然不知道自己抓住的是什么东西,但我可以肯定,这双手并不属于人类!
胸口处的窒息感越发沉重,像被压上了一块千斤重的巨石,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呼吸严重不畅。我不想就这样莫名其妙溺死在温泉池里,强烈的求生欲驱使我狠狠掐住那双手,指甲划破表层皮肤,刺入滑腻的血肉中。
滴答——
暗红色的血液顺着胳膊滑进温泉池,一滴又一滴,渐渐的,室内雾气越来越重,阵阵倦意不断冲击着意识,我知道自己不能昏倒,否则以后再也无法醒过来。
“啊——!”
我低吼一声,咬了咬牙齿,猛地扣住对方的手腕,用尽全力将其往池子里甩去。
动作出乎意料的顺利。不止我接触的那一寸皮肤,来者浑身上下像没有骨头一样,非常轻盈柔软,我又下了狠劲,直接把对方推进了温泉池。
“你是谁?!”我仰起头,厉声喝道。
隔着满室蒸腾的白色雾气,勉强能看到一个模糊而古怪的影子。身形看起来和普通的成年女性相差不大,一头浓密的黑色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肩头,面容隐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看不清具体的样子。
“嗬——嗬——”
耳边响起粗重的喘息声,那酷似人类的不明生物再次朝我这边袭来。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就像一只任人操控的提线木偶,僵硬地摆动身体,四肢非常不协调。
我扶着水池侧壁慢慢站直身体。眼见那怪物越来越近,我不敢耽误时间,一脚迈出温泉池,随手扯过浴袍裹在身上,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一路上没遇到任何人,越往外跑我越发肯定内心的猜测,背后追来的一定不是什么寻常的劫匪恶徒,就算那些参加聚会的网友趁我睡着时动身离开,雾山温泉的工作人员也不可能突然消失。
唯一的解释是,那东西用了某种办法,使其他人和我被分隔到两个完全不同的平行空间。
无论我如何呼救,都不会有任何人来救我。
想到这里,我心脏一紧,下意识加快了逃跑的速度。
更衣室的门半掩着,像是某位粗心的游客忘了关门,我没命似的冲进去,然后飞快锁好门。
逃跑过程中躲进封闭空间乃大忌,但这个地方的每间更衣室均设有可随时打开的通风玻璃窗,不至于走到绝路。
我胡乱套好衣服,耳边听见脚步声渐渐逼近,很快就要走到门外,我深吸一口气,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下一秒,身体滚落在湿软的草地上,裤脚沾满黏稠的泥土。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雨声淅沥,灰蒙蒙的天幕间,偶尔飘过绒毛般的雨丝。
我从地上爬起来,眼角余光瞥见更衣室那扇玻璃窗上闪过一道古怪的影子,吓得二话不说急忙冲进了漆黑的树林。
早些时候应该下了场大雨,路面泥泞不堪,走几步就要抖抖脚,免得一不小心陷进坑坑洼洼的泥沼里。
我边走边不时回头看,整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就怕那怪物追上来。
树林里一片寂静,鸟兽们似乎已回到各自的巢穴里沉沉睡去,四周只剩下凄冷的风声。脚下盘根交错,像无数张细密的网,在漫长的雨夜里悄然蔓延。
我不知道脚下这条路到底通向哪里,也不知道身后的怪物究竟是何来历,但当我第七次路过同一个地方(一棵巨大而显眼的树木,树干呈螺旋状,上面爬满干枯的藤蔓。为防止迷路,我在这棵树附近留下了一点标记)时,我终于意识到,自己迷路了。
雨势渐渐变大,豆大的雨珠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不断滴落,滴在泥泞的小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雨水浸湿了衣服和头发,凉意从后背扩散到全身,每一寸皮肤都叫嚣着寒冷。
再绕下去,就算那怪物不追上来,我迟早也会死于饥寒交迫。
该怎么办?
还能找到出路吗?
一些不好的念头升了起来,我捏了捏手心,努力保持冷静。
别害怕。会走出去的。
我这样告诉自己。
黑暗的树林里,时间不知流逝过了多久,周身的热气一点点消散,被雨水打湿的衣服紧紧贴着后背,这让我感觉好像回到了几个月前盛茗公寓那个恐怖的夜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躲藏在周围,蠢蠢欲动,随时可能向我伸出尖锐的獠牙。
头发也湿透了,湿漉漉的刘海搭在额头上,挡住了前进的视线。我拨开碍事的刘海(心想这次如果逃出去一定剪个平头),顺便抹了把脸,忽然,我动作一滞,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长时间沉浸在黑暗中的人对光线异常敏感,我抬起沉甸甸的眼皮,远远望见参差茂密的草木之间,隐约透出些淡黄色的光点。
喜悦如潮水般迅速充斥着整个神经,我就像一个顶着炎炎烈日在沙漠中徘徊许久的迷茫路人,突然发现一处绿洲,恨不得背后长出双翅膀,飞往象征着希望和生机的彼端。
光线传来的地方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我拖着灌铅似的双腿艰难地踏过枯枝和泥泞,直到眼前出现了一间破旧的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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