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子一定偷偷睡着了。”
“瞎说，我才不会在这趟车上睡着……”
耳边响起熟悉的哄闹声，有男人的声音，也有女人的声音，这是属于正常世界的讯号，可我一点欣喜的情绪都没有，只在心底不停默念着一个可怕的事实：我害了许和，我害了许和，我害了许和……
不远处忽然又传来一阵起身的窸窣声，接着就听一个女人喊道：“喂，你要去哪？”
被她询问的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离开自己的座位，穿过狭窄的过道，来到四号和五号车厢交接的位置。
来到我的眼前。
我靠坐在角落里，身后就是那堵隔绝了生与死的送魂墙，我不敢去想象被独自留下的许和会遭遇些什么，更不敢去想象那对母女还需要在车厢里待上多么漫长的岁月，我能逃出来就够了，就够了，我管不了别人，我不是救世主……
“纪衡。”
恍惚中头顶传来一个飘渺若尘的声音，有人正在喊我的名字。我蓦然抬头，便望进了唐知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问。
我怔了半晌，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手脚都有点发软，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从心灵深处升腾而去，逐渐席卷整个意识。
一只手拉住了我的手腕。唐知的力气很大，轻而易举地就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我的意识仍未完全归位，手心里死死攥着属于许和的那张车票，唐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将我拿着车票的那只手抓了过去。在他面前我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便任由他掰开我的手心，总归算不上什么秘密。
“五号车厢……”唐知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张车票看了一阵，然后又转头看向我，淡淡道：“这趟车上没有单数车厢。”
“你说什么？”我又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噩耗，内心的震惊错愕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没有单数车厢？这是怎么一回事？”
“具体的细节，你可以去问你那个高中生朋友。但要记住，不要对其他人提起在五号车厢的经历，尤其是……”他停顿了片刻，然后才道：“那个叫孟宁碧的女人。”
我心里咯噔一声，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我自己的车票还在孟宁碧那里，等会一定要找个机会把票给要回来。
“我知道了。”我点点头，努力让惨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镇定的神色，虽然看起来成效甚微。
唐知没再多说什么，松开对我的钳制，便往四号车厢走去。
我深吸一口气，随即跟了上去。
黄杰对我的突然失踪表现出了极大的困惑。
“纪哥，我敢保证我全程没有睡着！”他尽可能压低声音地对我说道：“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座位去的厕所？”
我回想了一下，当时窗外一片漆黑，而黄杰一直保持着眺望窗外的姿势，他在看些什么？
“记不清了，好像是半夜的时候。”我支吾道。
“半夜？外面天都快亮了，你这上厕所的时间有点长。”孟宁碧笑嘻嘻地挖苦道，可能因为唐知着重将此人列入不可信任的范围中，我对她也没啥好感。
忽略了她话中暗藏的试探之意，我扭过脸，正对着她道：“能把车票还给我吗？”
“什么车票？”孟宁碧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你的车票怎么会在我这里？”
我确实不记得我的车票为什么会在她那里，但我敢肯定她手里一定拿着属于我的那张车票。
思忖片刻，我缓缓开口道：“别搞这些没有意义的恶作剧，我们说到底只是同乘一趟车的陌路人，何必给彼此添堵？”
从表面上看，我素来是个很好说话的老好人，这点连刚和我认识不久的黄杰都深信不疑。但旁人不知道的是，其实真正的我比任何人都要冷漠疏离。
黄杰呆愣愣地望着我，他没有见过我现在这种随时可能发怒的怪诞模样，想必在他眼里我和他认定的那个“纪哥”相去甚远了。
孟宁碧脸上的笑容如潮水般散去，“你……”她迟疑了一瞬，先是看了看唐知，发现后者完全没有在意我和她之间的冲突，便又垂眼看向我，“说了你的车票不在我这里，你怎么就是不肯信？”
说谎。
我的面色渐渐有些不善。此刻已完全把黄杰之前的警告抛诸脑后，正想继续和这个不讲理的女人掰头，就听旁边的唐知轻声说了句：“闹够了吗？”
我以为他在问我，憋着一口气便要反驳，这时就见孟宁碧神情一僵，很不情愿地往口袋里摸索一阵，取出一张熟悉的崭新的车票。
“好好的车票在他手里，指不定就被别人抢走了。”孟宁碧边嘟嚷边把车票很随意地扔在桌上，我赶紧拿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把票收好。
“就算被人抢走，这也是我的车票。”我没有息事宁人的觉悟，很坚定地怼了回去。
“纪衡！你！”孟宁碧柳眉一竖，“果然还是这么讨人厌！”
“说得好像你以前认识我一样。”我没好气地瞪着她，这年头咋不管谁都爱和我套近乎？我可不记得自己以前认识过这么不讲道理的女人。
孟宁碧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在接触到唐知那道带着警告意味的目光后，缩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也恰好在这个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黄杰坐在我的对面，我和他都是靠窗的位置。孟宁碧坐在黄杰的旁边，而坐在我旁边的，是唐知。
我如果想离开自己的座位，必须要绕过唐知。
那么当我半夜被尿憋醒，准备去寻找厕所的时候，唐知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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