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政道梁英才大人抵达中州后先是随同周继芳大人巡视州府田地,听闻还把京中慎行堂的规矩一起带了下来,随时听取佃农的意见。中州各人,除了祖父以外,均无人上门拜访,梁大人巡视期间也并不派人跟随,梁大人曾暗示周继芳大人要见见州里有名望的人,周继芳大人也曾私下传信与祖父,但祖父到了此时凭着一口硬气就是不理会。
我明白州中各人要是消极抵抗,存了心要看看梁英才大人能把他们怎么办。一时间中州一边是梁英才大人和佃农聊得热火朝天,一边是富户们的冷眼旁观,乃至于冷嘲热讽,而我的祖父则完全漠视梁英才大人的存在。
元祐四年正月,父亲娘亲的信终于回到家中。自父亲在朝中被申斥,被弹劾之后,父亲在没有信带回家。祖父虽不曾就父亲的境况说什么,但是我知道他已经担心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此时的这封信,稍解祖父心头的困厄之感。娘亲在信中并未多说什么,只说信发出半月之内动身回中州。
我看了这封信却无法抑制的浑身发抖:娘亲为何选择这个时候回来?她身怀六甲,已经是就要临盆的时候,怎么禁得住长途跋涉!这个时候回来一定是京中的情形越发紧张……我不敢继续往下想,只站在那里呆呆看着祖父。
我相信我是脸色发青的看着祖父的,不然祖父怎么会把我抱在怀里一叠声的叫胡全?
之后松风给我打脉,找了借口把萱玉燕语等人支走,只留下祖父,才对我说:“康康告诉和尚近日睡得如何?饮食如何?可有不舒服?”
我回想了一下答道:“近日不易入睡,若入睡了却睡得不深,常常做梦;饮食,腹中饥饿却并无食欲;倒没有什么地方特别不舒服,还是挺精神的。”
松风闭了眼睛,好一会才说:“我往日和康康说的究竟康康并未放在心上啊!”
我听了觉得松风有隐约责备我的意思,想必我的身体也不大看好,但是身处这样的环境,怎么可能做得到心如止水,无波无纹呢,终究他们都是我的亲人,舍了他们,是在心尖挖肉一般的疼痛阿!我只好勉强笑道:“康康愚昧,松风曾云八苦,奈何康康挂心亲人,因此苦不堪言……”
松风却没有再看我,只望着祖父说:“林中书,不易入睡,多梦,主神志,乃心火虚旺之像;腹中饥饿却不思饮食,则主脾虚胃热。和尚一再说过,康康因先天脾虚胃损,精元不足,定不能大悲大怒。如今康康思虑过甚,若不加以调养,可会酿成大症候啊!”
祖父良久不语,末了才问:“以和尚看,康康可妨碍?”
松风此刻恢复了一贯的淡然:“我当日曾云,康康精心调养当无恙,但切忌大悲大怒,方可保其一世平安,此言一而再,并非虚言。”说罢闭眼不再说话。
祖父听了这话面色一沉,只坐在床边抚摸我的发。
我顺着祖父的手看着我的头发,如今我年纪稍大,头发也跟着长长了,颜色略黄,身体好的时候还见些润泽光彩,若一旦调理不当,一段时间后就容易变得干枯。此刻我的发尾干枯,头发易掉,想来体内阳气精元不足之余,还兼有肝火上炎灼伤毛发的征象。我对自己的身体有些忧叹,上一世命好到神仙都妒忌,这一世却不怎么招老天待见。原本身体不好也有机会学学林妹妹,病中还美丽袅娜。现在这副样子,头发枯黄,面色十日里就有六七日是黄的。面貌看过倒算的上清秀,可惜……这两日肯定是想得太多了才会这样。但娘亲这一次,我实在不敢想那后果。
“康康,你可是担心你母亲?”祖父好一会才问我。
我抬了头,点头称是。
“这些日子难为你了,身边纵有些丫头仆妇,究竟没有贴心长辈扶持。家中事情你莫要暗自思量,没有什么事情的。”
我听了祖父这话,知道祖父无非安慰我,可是这话,他自己都未必相信,哪里又能说服我,但是我早已经明白祖父根本也无力掌控局势,我闭了眼摇头道:“爷爷不用担心康康,康康也曾看过医书,还能明白些道理,康康并无大事。只是娘娘如今有了弟弟或者妹妹,康康担心路途遥远,娘娘的身体经不住。”
一番话祖父也没有了言语,我知道我说的是事实,过了一会祖父却笑道:“康康,你只看了你母亲的信,也看看你父亲的信吧,我知你读书看信已无障碍。”
我有些疑惑,只能结果祖父递来的信。父亲的信倒是挺厚的一叠:“……泓送别慕容大人。初时大人与您、先右相严宽大人等把酒论诗,于先帝御前争辩,先帝一一调和,旧情旧景宛在昨日。孔圣叹‘逝者如斯夫’,而今岁月如梭,俱往矣!慕容大人不禁潸然涕下,恨遗长亭。大人于临别问父亲可曾赠泓玉笔……大人殷殷嘱托‘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儿与古光大人、澈弟等商议,方今之势,势不可再撄其锋芒,是故泓自当自请出京……玉卿虽身怀六甲,却未能幸免于责,泓深以为咎。若玉卿留在京内徒添伤感,随我出京则万事不备,不若返中州有父亲岳丈扶持……泓虽深陷流言蜚语,但不改初衷,万乞父亲保重金体……先附《非贾谊》,请父亲大人指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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