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盗尸(1)
当下二人一齐来到后殿,万俟菀改了药方交予下人,对沈迦蓝道:“你坐一会,我进去让她们准备准备,晚上你好给义母针灸。”
说着去了,一时丫环为沈迦蓝上了茶,他刚喝了两口,便听西稍间里噪声大作,婢女们出来进去地奔跑,忙作一团。
他心知肚明,刚才自己在定南王妃的百汇穴上用针,只是暂时压住了病症,坚持不了多久,此刻里面乱成那样,想必是定南王妃的暴喑之症又再度发作了,当下也不动声色,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喝他的茶。过了许久,只听房内噪声渐沉,婢女们也不再跑来跑去的,然后忽见挂帘一动,璟鸾满面倦色地走了出来。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
“先生坐。”璟鸾勉强打起精神道,“母妃方才又发作了,菀儿在为她诊脉,一会便来。”
沈迦蓝点点头,却没有坐下。
璟鸾也不再让,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旁边一张椅子边,慢慢地坐了下去。
她的神情是那样疲惫不堪,动作是那样笨拙滞缓,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攫走了。
沈迦蓝也不说话,静静地站在一旁,神情冷淡。
不知过了多久,璟鸾深深地、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幽幽道:“母妃幼年随我外公戍边关外,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身体底子一向很好,若非亲眼所见,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她会被吓一吓便一病不起的。我曾听人道,人若是被恶鬼缠身,三魂七魄便会一点点地被鬼吞噬,身子也会慢慢虚弱下去,难道……”
她忽然顿住,抬眼瞅住沈迦蓝,眼底有着语言无法形容的复杂之色,似有些困惑,又似有些害怕,更多的是担忧,良久才轻声问道:“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
“有没有鬼,在下不知。”沈迦蓝淡淡地道,“在下只知道,任何事情,在没调查清楚之前,最好都不要急着下结论。”
这话就像一柄利剑,猛地插进璟鸾的心窝,“刷”地斩断了纷乱如麻的思绪,惊得她浑身一震,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她在干什么?值此紧要关头,稍有不慎便会将全家拉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她非但不能保持住十二万分的冷静和清醒,反倒自己先疑神疑鬼、胡言乱语起来!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倘若被下人听见,传将出去,还怎么压住悠悠众口?
一念至此,她的目光立刻四下里扫了过去——幸好,王府素有规矩:主子与客人说话时,下面人等一概不许靠近。因而,方才她刚从里间出来,一干下人便都自觉地退了出去,只留两个丫环于门外站着听使唤,离得那么远,又隔着门帘,想来不曾听见她的话。
她松了口气,心中暗道好险,若非沈迦蓝,自己还不知会说出什么禁忌之言呢!于是站起身来,走到沈迦蓝面前,低声道:“承蒙先生及时提醒,璟鸾铭感五内。此事日后需要先生费心之处尚有很多,璟鸾也在此先谢过了。”
她以“璟鸾”自称,显然是不以身份压人,把自己置于与沈迦蓝同等的地位而去拜托他。对一位金枝玉叶而言,此举真可谓是纡尊降贵,礼贤下士。
沈迦蓝却只是冷冷淡淡地一颔首道:“三小姐有命在先,在下自当尽力,公主放心。”
——竟是丝毫也不领情。
璟鸾倒也不恼,目不转睛地瞧了他一会,语气温和地道:“听先生之意,仿佛已有打算?”
沈迦蓝毫不犹豫地道:“一件案子,只要出了人命,尸检便成了头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所以如果说打算的话——在下打算先验尸。”
“人命?”璟鸾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先生指的是那个淹死在沁秋湖中的浣衣女工?”
“不错,就是她——小柳。”
璟鸾顿时双眉一轩,讶道:“先生进府不过一刻钟,竟连我家上月死的一名浣衣女工的名字都知道了?”
“碰巧而已。”沈迦蓝答得轻描淡写。
璟鸾瞬也不瞬地看着他,良久才轻声道:“若无十分的机敏谨慎,只怕再巧也没有这样巧的。”
沈迦蓝并不接话。
璟鸾又瞅了他一会,如水清冽的一双眸子里,仿若有千言万语在脉脉流转,然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间就黯淡下去,睫毛一颤,垂下去遮住了眸光,转身走到椅子里坐下,再开口时,语气已无丝毫异样,“小柳是在死后七天才被一名过路的杂役发现的,刑狱司当天便派了名仵作来验尸,后来回报说,小柳之死确系溺水而亡,并无其他可疑之处。”
“既如此,为何尊府下人们还是坚信她是被恶鬼索命而死的?”
“那是因为小柳的丈夫——蒋二。”说到此人,璟鸾不觉皱起了眉,“他坚持声称妻子在临死前几日便频繁遇到怪事,已知自己命不久矣,吵着闹着要他提早替自己准备身后事,据他说,小柳入殓时穿的寿衣,便是她在死前两日,硬逼着他买回来的……小柳今年才刚二十岁,若非早预料到了自己死期将至,何至如此?所以他这么一说,府里的下人们俱都深信不疑,流言随即传开去。”
“频繁遇上怪事?”沈迦蓝抬起眼皮,“比如?”
“比如起夜时看见白影啦,日常在家里呆着,忽然间便被怪声惊起,可他在旁边坐着却毫无所闻啦……哦,还有,据蒋二说,小柳死前接连多日梦到死去的母亲前来托梦警告,言道沁秋湖中有恶灵作祟,此刻已盯上了她,要找她做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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