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局动荡,形势多变,短短几个月里,南北关系绕了个圈,又回到老样子。贺显昌离开函阳时,凌霜华还没放假,当他踏上回程时,学校开学都有一会儿了。
部分爱国人士不满贺显昌与汶南同胞对立,却和日本人走得近。他还在回函阳的路上,报童已走街串巷把报纸上的新闻嚷了个遍。
凌霜华明显察觉到,贺景瑭来接她放学时比起以往有些沉郁。
莫金妮被莫俊纬嘲笑,说家里送她念书只是为了把她嫁的得体,再加上小说弃稿一事,使得她半赌气半认真地对读读写写之流越发用心,报纸上的时事评论也知晓一二。见凌霜华坐上汽车,她小心地瞅一眼贺景瑭,张张嘴,將想问的想说的咽回肚中,只敢和凌霜华说声再见。
回去的路上,贺景瑭仍一言不发,今时不同往日,凌霜华难得希望他说点什么,可事与愿违,他仍沉默着。
凌霜华暗嘲,自己竟会有绞尽脑汁和他搭话的时候,正好汽车路过一处熟悉的地方,她道:“停一下。”
贺景瑭开车不够认真,又似太认真,直接从书店门口驶过。凌霜华欲再叫停,张嘴又顿住了。贺景瑭这才回神,转头问她:“你刚才说什么?”
她本想算了,听他主动问起,便说:“我想去买书。”
他的眉头短暂地皱了一下,不易察觉。
汽车掉了头,停在书店门口。
和第一次来时一样,她走在前头,身后是军靴踏地的声音。店里原来的几位顾客草草结帐走了,路过她身边时甚至不敢抬眼。
凌霜华常来这里,单单莫金妮就被她拉来了好几回,店主老先生熟络地迎上来,还没说话就看见她身后的贺景瑭,惊讶中带着骇然,笑容变得不自然起来。
她让老先生去忙自己的事,自己径直往最里面走。书店越往里越安静,越安静,身后脚步声越清晰,不紧不慢地跟着。
她突然站定,僵硬地转身,直面那一身戎装。
贺景瑭差点撞上她,立刻停下脚步,眼神疑惑,无声地询问怎么了。
她不是不擅长和人搭话,她只是不擅长和他搭话。两人相视不语,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快速说了句:“我还要买墨水。 ”
贺景瑭古怪地看着她,明明在书店书没买,她又要买墨水了。脑子里一道精光闪过,他看着她忸怩的样子愣了一瞬,忽而笑起来,边笑边摇头。
凌霜华正尴尬,窘然道:“你笑什么?”
他的心情比刚才好了很多,笑够了才道:“当然是笑你!话都到嘴边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她被看穿了心思,更加窘迫,却硬装得平静自若:“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墨水用完了。”
“我知道你关心的是什么。”笑容渐渐隐去,他神色正经了几分,“那些文弱书生扛不了枪点不了炮,只会拿笔杆子戳人,不过报纸上的新闻没错,我爸确实和日本人有往来,而如今南北各有思量,一时半会儿谈不拢了。”
她想接着问,他先一步答道:“胡复忻天生带了狂性的,在会上直接向我爸挑衅,能耐得不得了。南方军委中有薛家壁,许定山等人对合作一事态度积极,不过汶南政府不想合作,只想'招安'。”
她语塞,提及父亲的好友许定山,她有些话想问却开不了口,还有胡复忻,光听到这个名字她便陡生怨念,还有贺帅的打算……
贺景瑭专注地盯了她一会儿,话题一转:“你想买什么书?”
这回轮到她走神了,问:“你说什么?”
他瞄了一眼身侧,正是上次垮塌后修缮过的书架:“没有看中的我们就走吧。”
她从复杂心绪中抽离,既然贺景瑭不想继续谈,她就不多问,干脆走到书架边翻看书籍。
贺景瑭没有催促,静静候在一旁。
她胡乱翻了几本,怎么也看不进去,不知道是因为刚才贺景瑭说的事情,还是因为他站在她身边。
贺景瑭微微偏了脖子看她手里的书,再抬眼看她,头发别在耳后,露出耳垂上一道浅白色痕迹。他再想仔细看,耳边的头发已经垂下来,她勾着头,心不在焉地翻书。
上次合影一事后,他让六姨太去还掉落的耳环。六姨太回话说她没什么大碍,就是心情不好,劝他行事不要急。
六姨太的原话是:“你要是逼狠了,万一她豁出去找你妈诉苦,可有你好果子吃!”
于是那天过后,他们互不理睬了一段时间。
贺景瑭无可奈何,今天若不是她想确认报纸上的新闻,恐怕车开到了家门口,她都不会和他说一句话,就像她一直做的那样。
幸好她没再多问,否则,他还不一定答得上来。
南北关系一直如此,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糟,对此他只是遗憾,倒是关于贺显昌和日本人的关系,他这个做儿子的不愿评判什么。
凌霜华停下手上翻书的动作,想到南北割据的势力,还有贺显昌和日本人,又想到汶南的家乡,汶南的人。
他说:“我们回去吧。”
她想入了神,没有回应。
贺景瑭不再催她,抬头望向修缮后老旧却坚稳的书架,沉重高大,却再也不用担心会倒塌,鼻息间有古木芬香和油墨气息。
他像想起什么,抽走她手中的书,引得她回了神。
“听说你最近在教金妮写文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