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松、景竹走进来,意态恭敬地侍立在一旁。
沈笑山道:“此刻起,他们也是你的人手。”
陆语道谢,从无忧手里接过药箱,道:“上去等着吧。”关乎刑讯的场面,越是不见血的手法,越是让寻常人过后回想起来瘆的慌,她不想让无忧目睹这些。
无忧迟疑着,轻声道:“小姐,我不怕。”
“听话。”陆语语气依然柔和,但是不容置疑。
无忧无法,只好离开。
陆语把药箱安置在刑具架上,继而落座,先问站在门边的两个人:“解家兄妹关在何处?”
罗松刚赶过来,不知情。
景竹即刻道:“对面那间。”
陆语道:“这里的门开着,对面那间的门亮子打开。”
“是!”罗松应声而去。
景竹微笑。他就知道,过来观看,一定能长些见识。不待陆语吩咐,便走到董岚面前,取出塞着他嘴巴的帕子。
董岚则通过这只言片语陷入绝望:解家兄妹也被抓了,无疑,陆语已经查清楚那件事的原委。其实,在路上被人轻而易举地擒获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了。
虽然他与陆语只有几面之缘,虽然她在亲人失去下落后予以的应对都是通过解奕帆得知,并不妨碍他知晓这女孩子有着超出年龄的城府。落到她手中,长安董家的前程,是没有前程。至于他,傅清明与原敏仪受过的皮肉之苦,他恐怕会十倍百倍的承受。
紊乱的思绪间,他听到陆语语气平平地问道:
“你的姓氏,与昔年的探花郎董飞卿有无牵系?”
董岚怎么也没想到,她第一个问题涉及的,是这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斟酌之后,他摇头,“没有,正如江南陆家与京城陆家,只是同姓而已。”
陆语颔首微笑,“很好。你若是攀扯董先生,罪加一等。”
董岚暗暗松了一口气,这问题的答案,他选择实话实说,是赌对了。
他想抢在陆语询问之前,道出自己的情有可原之处,但望向陆语的时候,却是不敢出声。
这一刻的女孩,唇角噙着笑意,但是目光灼灼,周身都带着杀气。
他的感觉,就像是大半夜遇见了美得惊心动魄的女魔,让他生出透骨的恐惧。
陆语道:“我跟你交个底,你若是实话实说,我会尽量不殃及旁人,不让你的妻妾儿女生不如死。但你若还心存不切实际的希冀,敷衍甚至欺骗于我,那就对不住了,你每说一句谎话,我就抓你一个亲人。”
“……我不敢,不会。”董岚说道。
“我姨父姨母的事,你跟我从头说起。”陆语语气不温不火,“在下手之前,你见过哪些人,知晓哪些可以加以利用的消息?”
董岚清了清喉咙,迅速地理清思路,据实道:“去年夏日,解奕帆找到我,给了我一万两银子,让我遮人耳目地置办一所带密室的别院,地址要在广济大街那一带。我问缘故,他说正在谋划一件大事,我要是办妥这件事,便有望成为他的同伙,更有三百万两的暴利。
“我妻妾成群,有五子一女,两个铺子经营得并不好,又有让几个儿子考取功名的执念,时常入不敷出。彼时,就算只看在那一万两有盈余的份儿上,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解奕帆说不需心急,我便让管事慢慢寻找,过了挺长一段时日,才物色到了那所别院。
“宅子的事情办妥之后,解奕帆开始让我利用本就有的交情更频繁的接近傅先生,投其所好,每一次,都会给我一千两白银,并予以相应的用得到的东西,例如两架古琴,例如弹琴时要燃的傍琴台香料的上佳配方。
“我自然想的到,他要对傅家下手,于心不忍,但终究是利欲熏心,又自认没留把柄给他,随时可以抽身,便照着他的安排行事。
“这次的事情之前,我就曾先后两次在傅先生、傅太太游转街头时,遣人请他们到就近的茶楼,辨别古琴的真伪,一次是明知是假,做出上当受骗的样子,第二次用的古琴是真,虽然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但资历摆在那儿,勉强算得珍贵。
“不知陆小姐记不记得,去年冬日,傅太太房里的一名二等丫鬟连翘辞了差事。她离开傅宅一个月之后,去了我那所别院做大丫鬟,但对家里人谎称新雇主在外地,她要随行,好处是能多赚一份月例。
“我每个月给她十两银子,只让她在我心腹问起傅先生、傅太太与你的习惯、喜好的时候知无不言。
“今年,沈先生离京去往终南山途中,解奕帆便将俘虏傅先生、傅太太的打算告诉了我。
“他许了我三百万两,说要用夫妻二人的安危要挟你出五百万两。”
陆语道:“后来,你抬高了价钱。”
“……是。”董岚承认,据实道,“我与你姨父熟稔,知道江南陆家是闷声发大财的主儿,估算着你的产业怎么也得有一千万两,再加上傅家遍及不少地方的乐坊……临时换成现银虽然吃力,但若变卖一些产业,凭着字号的名誉向银号借银子,不难筹措到一千万两。”
陆语讽刺地笑了笑。
一万两、一千两、十两、三百万两、五百万两……再到解奕帆最初向她狮子大开口要的四千万两,这些数字在她脑海浮现,跳跃着,跳跃着,跳的她怒火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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