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旅店,头发还没擦干,就听到大鸟发出“呜喔”的熄灯信号。一路走来,拉拉始终把手放在戴诺肩上,并没有再说什么。各自回房,头发还是潮湿的,戴诺站在自己窗前,看着村庄一盏又一盏的烛光,相继消失在黑暗之中,黑暗的成色越来越重,越来越厚。忽然间,一阵激烈而空洞的狗吠声,在远远的什么地方骤起,像是谁招惹了愤怒的狗们。慢慢地,狗声、人声都消失了。
口琴声又出现了,在滞重无边的黑暗中,它纤细得像一束轻烟,那么无依无靠,那么寂寥惆怅。还是昨天的曲子。口琴停了一会儿,一个有点远的男声出现了,他唱得并不大声,但是,静谧之中,低沉的嗓音十分清晰。戴诺仔细听了一下,听不明白:
甘——听——哦——吻崴——阶——默——
甘——听——哦——吻崴——哄——嘿——
戴诺回到床上,使劲搓着脚板心。吹奏人的乐感很好,唱得很朴实,但是,因为朴实,里面传达出来的孤独感非常真实强大。戴诺原来想听听自己带的音乐片子入睡,结果被哀婉寂寞的口琴声缠绕得有些感动,听着听着便睡去了。
但是,她又见到了水流女尸,这次,水中裸尸起身躲避障碍物的时候,冲着她突然笑了一下,红红的血流,顿时从牙缝中流下来,牙齿全部染红了。戴诺大惊,原来女尸就是孙素宝。戴诺睁开眼睛。眼睛前方,仿佛一千年的黑暗中,涌出了几颗星星般的光亮点,旋转着、快速旋转着,分明是杨金虎剩下的那只眼睛上的白光,向她挤压而来,晶亮而锐利。戴诺失声大叫——拉拉!钱拉啊!
拉拉没有任何反应。戴诺哇地哭出声来,灵动的光点霎时停住了。戴诺一跃而起,嘭吱嘭吱地扑进拉拉的房间。拉拉的鼾声骤然停止,他刚转头,戴诺就蹿进他的被窝中。拉拉猛地坐直了。
什么事?!
……鬼……发亮的……
在哪儿?
我房间……
拉拉似乎犹豫了一下。我去看看。戴诺紧紧抱住他,但很快,戴诺放手了。拉拉跳下床,嘭吱嘭吱地光脚走动着。他的声音很大,可能是给自己壮胆,他说,谁开了楼梯路灯,是你吗?
戴诺蒙头在被子中。拉拉走到戴诺房间,停了一下,嘭嘭嘭地又回头,到床边,把戴诺拖出被子。鬼在哪里?!
戴诺说,在我房间。
屁鬼!你带我去看!
戴诺不肯。拉拉也钻进被窝。说说那鬼是男的还是女的?说啊?
是亮的,在转动,是人眼睛上的光,是他的……
嗬嘿!我的天!你这白痴!我告诉你吧,这里和城市不一样,过分黑了。我们睡下的时候,漆黑一片,你半夜醒来,突然看到有光透过木墙上的疙瘩小洞,你就发生错觉了。不信我陪你再去考察一下?
戴诺基本相信。但是,是谁半夜开了灯呢?她已经不敢再回自己房间了。龟缩在拉拉怀里,她不再说话。我不是柳下惠。拉拉说,我真的不是柳下惠。拉拉大吼了一声。
合作完毕。戴诺说,你回老家干吗?你和你哥哥怎么回事?
他死了,真的死了,车祸。
我觉得你像在胡扯。回家你有工作吗?
我回家就是继承我哥哥的事业,继承他的一切,包括岗位、妻子女友。他们结婚了,婚礼还没进行,拖拖就突然发生车祸了。
怎么会这样?戴诺说,对不起。
我和我哥是孪生兄弟。我们互相之间总有感应。那天,他车祸前两个小时,我的头就突然疼得很厉害,左半边。我感觉非常不好。我就打他的电话。他在开车,他说没事。他还跟我开玩笑说,高速公路边最好多挂点儿美女广告牌,否则实在令人疲劳。我说,没事就好啦。你开车小心点儿。大约过了3个小时后,我接到电话,拖拖车祸身亡,他左半个脑袋都撞烂了。
拖拖的女友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女孩。我们家调动后,她家还在那。拖拖是大学毕业实习时,再回到那里的,结果发现那个女孩已经长大了,他们互相一见钟情,并相信曾经青梅竹马。当时,她父亲已经举债创办打火机厂。拖拖为了爱情,辞了公务员,下海和他一起干,三年过去了,现在他们的产品在日本出口势头刚刚转好,拖拖那个笨蛋却出事了。
拉拉停了下来。戴诺以为他在黑暗中流泪了,或者不想再说了,因此也没说话。拉拉说,你想睡了是吗?想睡就睡吧。
我很难过。戴诺说,为你哥哥惋惜。那个童年女友,是叫小鸡毛的吗?
是。小鸡毛长大了。什么叫女大十八变,我看到她才明白。我理解拖拖一见钟情是有道理的。拖拖是个非常强悍的男人,任何时候都意志坚定。他曾说,小鸡毛学的是幼师,因此,说话做事十足的孩子气,连打个喷嚏的声音都像猫咪。她给他带来极大的柔软感和安全感。参加我哥葬礼后,小鸡毛爸爸找我谈话,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干,他说,他已经习惯我哥在他身边,他相信我能干好。最重要的是,小鸡毛也习惯了。我一出现在他家,精神几乎失常的小鸡毛就把我当成拖拖了。从第一眼见到起,她就一直叫我拖拖、钱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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