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她扔回床上,我说,你要不缺德,早就该甩我一耳光,而不是现在!
我拿出七八百块钱,狠狠摔在单子旁边。
那个人不就是想省这个钱吗?好,给他!我就当出了嫖资!
彭蕾号叫着,又扑了过来。她在眼泪中号叫:你浑蛋!变态!你除了变态,你什么都不行!你滚!我不后悔蹬了你!你活该!
十
过铁路的时候,远远地我就看到,一个人摇晃着,背着一座比普通餐桌还大的瓦楞纸皮堆,走得摇晃,因为他是个瘸子。走在纸堆旁边的还有一个小孩子,七八个矿泉水空瓶子,用编织袋绳子,像挂炸弹一样,前前后后地挂在小小的身子上。我看出来是肥老倌和他的儿子或是侄子。看那个样子,也就是捡破烂的模样,但是,那一大一小好像很开心,小家伙在唱着嘹亮的歌,打着有力的手势。我的车一驶而过,没听清他唱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神气快活的拾荒人。我一直在后视镜里瞟他们,直到拐弯看不见。
到师母楼下的时候,我听到楼上好像人声鼎沸,整个铁楼梯在哐哐地乱响。忽然好几个人哇哇大叫,我正要抬头看,铁楼梯上面,稀里哗啦的水下来了。看厕所的人把我拉开,哎哟!还好不是开水、刀子掉下来……
看厕所的人忘记我上次来过,她说,你也是来讨债的?嗨呀,赌是无底洞啊!
我找了个好点儿的位置往上看,一个头发像女朋克那样的银发少女,手持浇花水管,向楼梯上的人猛烈射水。突然有人尖叫,停啦!停啦!一吨水两块八呀!不要射啦!好像是师母的声音,但是我看不见她人。
我说,怎么回事?
看厕所的说,这些本地人啊,越有钱越糟糕。一个寡妇,还那么爱赌,金山银山也败掉了。
楼梯又响了,从底下能看到七八条人腿,控控哐哐地交错杂乱地下来了。这些人中,有的人头发是湿漉漉的,有的人胸口湿了一大块,有的人大腿、小腿都是湿的。他们很激奋地咒骂着:她还以为她那个喔咖(骂警察土话)老公还活着呢,可以罩着她欠债不还!一个声音说,我早就说我们不要让她赊账,你们不信!
一伙人咒骂着远去。看厕所的人立场不明地一直摇头,我犹豫着要不要上去。电话响了,是师母家的。我走到楼房后面的几颗龙眼树下。电话忽然停了。大地有点抖动,好像火车要来了。我把电话放回口袋,电话再次想起,我马上接了,还是她的。
我靠在树上接电话。师母的声音温文尔雅:小杜啊,你快到了吗?
唔……临时有事,改期吧,师母……
突然,一个声音在我的头上高声响起——这真是他妈的世界上最快活的大声质询——
火车!火车!你娶老婆了没有——
呜——
火车瓮声瓮气但充满灵气地大声回答。
紧跟着,一大串笑声在龙眼树叶上面爆起。大人小孩、男声、女声。火车太懂人事了!我再次想发笑。可是,我的耳朵里传来尖厉的质问:小杜!你到了?!
我没有回答。
你为什么不上来?小杜!
电话咔地挂了,转眼我听到楼梯控控哐哐地响起,有人追下来了,我转身就冲向汽车。
才开过铁路,电话又响了。我接起,师母说,我们家老齐生前对你不错。你负伤的时候,我家最后一条高丽参给你磨药了,做人要摸摸良心。你到底借不借我钱?
我说,我暂时……没有……
没有?没有你来干吗?
……
他以前抓人得罪那么多人,现在死了,人家都找我出气了,你不帮我不行!
……
不能你们风光我遭殃!
我不知道她的你们是指谁。
到底借不借?你有情有义你就说话!
以后吧……我要赶单位去,有事……
放屁呀!人一走茶就凉!我算是看透了!告诉你,你不会比你师傅死得好看!你们这些喔咖,一个个都是冷血动物!都没有心肝!
……
我想挂电话。
师母口气突然变软,喂,你到底借不借?我会还你的——
……
老齐嗳,你怎么就撑不下去了呢,你叫我们母女怎么过……她一下子变成欷歔哭声,我把电话丢在副驾座上,没有关机。
十一
彭蕾的事我还是去处理了。因为她把我说的嫖资和红色违章单子都扔在我桌上走了。
我的新大哥,坐在支队红木豪华大桌子后面,看到我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疼惜我。他说,什么事?眼睛还看着自己的手机接发短信。我一下子气就有点虚了。但既然来了,我还是说了我的需要。我叫他老大。
他皱起眉头,公事公办地说,怎么,才来多久就开始搞这些名堂啊?!
……是……女友……
他说,女友?不是嫌弃你分手了?
我点头,可是……
别那么轻骨头!入行这么久了,我们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我们不嫌弃她们就她祖上烧高香了。
老大我……
已经有人投诉你滥用职权了!他似乎抬眼看了一眼桌上的几张带信封的纸头。我立刻想到童年贵或者那个女业务员,我操。我想倾诉一下我的执业郁闷,可是,我发现他更关注的是他的手机短信。我正在想是不是等等再说,他却突然莞尔一笑,眼睛马上从手机屏幕上抬起,他不愿意让我发现是看到手机发笑的,于是,他又对我笑了一下,笑得云淡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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