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聂总无论把车子停在楼道的地面哪个角落，刮痕都会找上它。因为发卡不得力，鹅洁已经专门弄了一个一寸半长的新钉子，新钉子就放在口袋里，只要鹅洁一看到那辆黑车，钉子好像自己就发热起来，它在手心里不断发热、催汗，不刮黑车一下，它根本冷不下去。
但鹅洁一次也没有看到聂总和保安大吵的情况。从望远镜里看，聂总和聂妻吵架多了起来，有一次还打起来了。每天半夜，鹅洁的生物钟还是很准地让她醒来，她照例要到窗台上，举起望远镜，实在看不出新意，她才去洗手间。回头可能再次举起望远镜，也可能摸摸它就算了。爬上床，她照例要等一会才能重新入睡。聂家人还是有下半夜吵架的坏习惯，夜晚，整个对面楼只有聂家的窗口有着灯光。鹅洁猜可能和聂总晚归又总是酒后晚归有关。可惜的是，因为听不到内容，也就猜不出他们夫妇为什么吵架，比如，吵架和刮车有没有关系，这些都听不到。但鹅洁希望他们是有关的。
在鹅洁第五次刮车之后，那辆黑车再也找不到了，前门也没有。喷水池边、千里香绿篱丛旁，或者活动中心门口，都没有。口袋里的钉子整天冷冰冰的。后来鹅洁才发现，那辆黑车原来躲进了车库。鹅洁后来打听到，聂家高价卖下了别人的一个车位。鹅洁不高兴，因为车库下面都有刷卡保安，刮车就不再容易了。鹅洁把那一家的钟点清洁活给辞掉了。那家人不同意，他们对鹅洁十分满意，说加点薪行不行。鹅洁摇头。他们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鹅洁，着急地反省。鹅洁差点说，车子刮不到了。这个时候，鹅洁才明白，自己原来进竹海大厦打工，根本就是为了刮那辆车。
刮不到车的鹅洁，情绪相当低落。五次，她不过替文仔刮来了五个1000天的日子，不管文仔自己认不认可、满不满意，鹅洁对这个数量首先就感到不如愿。5000天，还远不够二十年日子。
这个郁闷局面直到一个月后的一个下午，才彻底改变了。
周五下午的竹海大厦，照例每一个窗口都是沉闷乏味的，可是那一天，鹅洁的镜头里，聂家忽然出现了三个年轻人。他们在聂家的卧室和书房里，肯定还有看不到的房间游动，个个身轻如燕、神色匆匆，动作敏捷。鹅洁没有看过他们的脸，调近来看，一张都不熟悉。有个人可能在鹅洁镜头没有捕捉到的地方，打翻了什么，在鹅洁镜头里的那个人，猛地竖起了噤声的指头。三个人都僵直了一下。鹅洁忽然明白了他们是什么人，心情猛然欢腾起来，天哪。
在望远镜里，他们在快速而准确地打开柜子、拉开抽屉，他们好像在互相抛接着什么，鹅洁追不上看，很快看到两个人在床边飞速地拧开首饰盒子，大大小小的首饰盒，竟然到了一床。聂家竟然有这么多的首饰啊！他们根本不是按金属扣打开，每一个都是把盖子狠狠一拧而开，把里面东西倒到一个黑色塑料袋里。看着看着，她感到了莫名的紧张。鹅洁调转望远镜，远远的，楼下，她看到竹海大厦的两个保安在神色严峻地说什么。望远镜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完全是直觉，鹅洁就是感到他们接到了有人举报异常的报告。小保安在分析在紧张分析和对策中。
鹅洁想都没有想，她放下望远镜，立刻下楼。她走得飞快，熟练地沿着紫竹掩映的锁死后门，拨开竹枝，钻到了里面。面对着大楼前面的喷泉池，鹅洁有点傻了。她不明白自己下一步需要干什么，她甚至不知道那三个男人走掉没有。正打算出去，耳边已经传来跑步的声音，几个保安冲了过来，对讲机哇啦哇啦的，保安们刚冲进电梯，另外一个电梯门开了，三个聂家的客人，跨出电梯门。他们神态从容，手上什么也没有拿。有一个长发的，可能还专门梳过头发，齿痕犹在的样子。他们往前门而去。鹅洁突然异常大声地叫了一声。喂——
三个人顿时扭头看她。鹅洁抬手一指后面，小门……
几个人面面相觑。迟疑间，前门又跑来四个保安，三个男人非常默契，立刻掉头往鹅洁所指翩翩而去，鹅洁几乎被他们的镇定潇洒弄糊涂了，简直好像她指错了路。可是，望远镜里，聂家忙碌的的确确就是这几张脸。这几张脸是不是在鹅洁的脸上也读出了和自己相似的东西，那么短暂的一两秒间，他们选择了信任。
一辆蓝白色警车没有声音地开进了小区。
后面一拨保安从安全通道冲了上楼，前面的保安又下来了，两个警察和他们边聊边等电梯。一个警察看到了呆若木鸡的鹅洁，过来问，看到什么人出去吗？鹅洁点头。警察一发问，鹅洁感到自己就像亲身经历了偷盗，事实上，她的眼睛也确实参与了整个过程。警察显然看出她在微微发抖，笑着说，没事。他是怎么走的？鹅洁说，三个，从后面……
警察说，长什么样？
鹅洁张大了嘴巴。差一点鹅洁就要详细描绘了，忽然她害怕极了。她才明白自己那么仔细地看到过聂家的人，是没有道理的。她口吃了。警察宽慰地摆摆手：会抓到的。大白天入盗太猖狂了。今天已经三起了。
突然，另一个警察脸色异常地过来对这个警察说了什么。这警察脸色随之一变，两人奔向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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