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的意思是，不做？侯翔说。
我觉得贺银超弄弄就算了。江利夫说，“食品报道组”肯定不能冷下来。发行部老陈说，整个集团报系，不论《日报》《青年报》《生活参考报》，发行量都在下滑，唯有《日子报》逆市上扬。就因为食品报道的强劲，所以，我们必须集中优势、趁热打铁、扩大读者占有量。
花总说，唔，今天“食品报道组”上什么稿子？
侯翔说，打算用那教读者用随身手机重量对付黑心秤的做头条吧。好看的，很实用。版式在做常用手机重量表格，比如，iPhone4 是一百三十七克、三星Galxay S3是一百三十三克，像你这款诺基亚，侯翔把花总手机拿在手里掂掂说，好像是一百八十五克吧。以后啊，你和高老师买东西，就先用店家的秤称你的诺基亚，就明白它是不是黑心秤了。晓伟和大东走了四十多个摊位和商铺，他们一百三十七克的iPhone4，统统在一百四十到一百四十三克之间，最黑的一摊，敢比标准重量多了三十八克！
花总眼睛一亮又暗淡下来，他转头看江利夫，黑心秤？是不是有点儿偏离食品报道组主旨？江利夫说，呃，黑心秤主要也是称食品的，放到食品组系列报道里，也说得通。只是黑心秤的关注面肯定不如黑心食品，后者是有人人中枪的危机感。所以，我一直建议不要弱化这块揪心的民生报道，阿宝这边还是不要轻易撤出，好钢用在刀刃上么。
侯翔瞪了江利夫一眼，说，上面都打过招呼了，让我们注意平衡，不要一味追求“抢眼球”的轰动效应，制造社会恐慌心理，老百姓的掌声虽然可贵，但其实是最没用的。我的意见，还是暂时弱化一下。再说，《都市晨报》真他妈没底线！病人都被逼自杀了，怎么还好意思装模作样地只批医闹？！这不是新闻伦理的问题，我看是有人拿好处了。就捅它！照样能带来发行量。
花总点头，给阿宝打电话，让她上！
江利夫突然笑起来，侯翔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也知道老搭档江利夫的聪明随和，他拍了江利夫的肩头一掌，以示你少来。江利夫说，好，那我让阿宝上午和贺银超一起去尚仁医院吧。
2
上午九点多的毛毛雨，来得真不是时候。
尚仁门口来医闹的三四十人，头上都扎着白布条，上面写着红字：还我命来！这群人本来都站在尚仁医院大门口，雨一下起来，那些人都堵进了门诊大堂，整个明丽的大堂顿时黯淡下来，空气隐隐发臭。漂亮的粉色导医小姐翕动着鼻孔，一下子被这群神情莫测的、潮乎乎的医闹们逼仄得脑子发晕了，小脸吊得又长又青。一个小个子的瘦男人可能是组织者，在急切地推搡、挥手，似乎劝参加抗议者到大门外去醒目围站，有人提出要雨具，不一会儿，小个子男人真的搞来了一捆新伞。正在分伞的时候，穿着连帽衫、缩着脑袋的庞贝从银河大厦东侧绕墙过来了。
庞贝从停车前就开始打贺银超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庞贝骂骂咧咧地往尚仁大门方向走。江利夫在电话里哄说，贺卷早就去了，他会接应你。一路细雨，潮湿了她帽子遮不住的额前头发。通过临街的尚仁落地大玻璃窗，她对自身袋鼠一样的影像做了个沮丧的鬼脸。到处没看见贺银超的鬼影。大门边，她听到两个人扎着白头围的人在悄声比较双方孩子的大学学费，其中一个人头上“还我命来”的几个红字特别像血迹，来字最后一捺，感觉血都写干了，看着不由得惊心。她指着他们的围头说，怎么回事呀？
两个扎白围头人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有人死了？她说。
一个因为扎了白围头，显得腮帮子特别阔大的男人说，不死人谁来？谁那么吃饱撑的！
你们是……家属？
腮帮子阔大的男人狐疑地瞪着庞贝。庞贝一笑。俩男人一松弛，又接刚才的话题，话题突然转向羡慕某某卖假币的发财。突然，路边锣声大作，医院的门边噼里啪啦瞬间炸起了鞭炮，好像变戏法儿一样，喜庆的炮硝弥漫中，一面大锦旗被几个人举轻若重地簇拥着、旗裾飘动着踏进大门，还有几个持鲜花者， 一行人喜形于色、呼呼啦啦地涌进医院。庞贝迎过去一看，锦旗上写着“悬壶济世 妙手回春”。而这边厢一群“还我命来”的白布围头的男女似乎有点儿发愣，送锦旗的人马，居然无视那些扎眼的“还我命来”的白围头人群，兀自高蹈喜悦地走着。庞贝觉得反差得热闹，却见大门外，一辆黑色小车倏尔开进眼帘，一个夹伞的小个子男人迎出门外，和车上人在车窗前倾身交接了一下，小个子男子转身对几个围头巾的男人说了什么，很快地，抗议的人群就散开了。有人在散开的过程中，已经扯下头巾。庞贝身前一个男人身边多了一个黄脸红衣女子，看上去他们像夫妻档，黄脸女子声音诡诈地小声说，扫黑的警察没那么快吧？那个腮帮子阔大的男人说，反正，这场子的工钱还是要算的！
好像沙石入海，扎着晃眼白头围的人一下子就在人流中消失了。贺银超电话终于通了，是他打给庞贝的，问，庞老师到了没有？庞贝没好气说，我来半天了，你手机不通！贺银超说，该死！昨（zhuo）天开会，我调静音啦！我们在（zhai）二楼，院负责人正等你呢。庞贝一脑子都是他的翘舌音，心里说不出的烦躁。问了路径，她就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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