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王遥之此时有多想顺着他的话，就这么顺水推舟的，叫他另寻了旁人，别再等着调教王羡了，再不然，他能做举荐，高平郗衍之就是个极好的选择！
“这话叫我不好意思开口——”他说不好意思，可话音却一点儿没收住，自顾自的又往下说，“不问兄且容三日期限吧，我再劝一劝阿叔，倘或他仍旧不许，三日后我自备下大礼登门与你赔礼。这个机会实在难得，于他是进益，我知道这么说，叫你心里不受用……”
“我没有不受用。”崔长陵一扬手，“那就这么定了，这三日便不再多见旁的人了，我就等他三日。”
他答应的十分爽快，反倒叫王遥之愣了神，是万万没想到的。
可等王遥之想再说些什么时，崔长陵已经同他拱手一礼，说了告辞。
他站在那里未动，眼看着崔长陵信步而去，约行出去有一箭之地，是崔平在青帐小轿外等着崔长陵。
崔长陵那里上了轿，崔平起先没多问，只是眼风扫过时，瞧见了宫门口的王遥之，于是他想了想：“郎君，尚书大人他这是……”
看似词不达意，但他跟着崔长陵服侍的久了，言只三分，意却十成这个功夫，练就的是炉火纯青。
小轿中回应他的却只有长久的沉默，叫他以为自己又多了嘴，这本是不该问的。
就在崔平要告个罪时，崔长陵低沉的嗓音传了出来：“他替王宪之来求情的。”
崔平啊了声，一头雾水：“王家小郎君吗？”
“恩。”嗓音再落下时，轿内的崔长陵腾了只手在鬓边按了许久，“说是家中爷娘不放心，想叫我宽限三日，他再劝劝，才能叫王宪之搬过来，也可能——”他拖长了音，末了咂了一回舌，“就不过来了。”
他这个话说的云淡风轻，崔平却气不打一处来。
照说他做奴才的，生气也轮不上他，可王家这事儿办的太叫人说不响嘴，活打他们郎君的脸呢这是。
且不说郎君名满天下的才气与本事了，单说这件事是陛下谕旨的，那天也是王家小郎君自己个儿求上门去的，可这一转脸，他们郎君倒成了会吃人的妖魔，就恁的吓人？
“那郎君答应了吗？”崔平压着声，一步步，走的也并不急，就跟在轿旁，“其实郎君那天说了那些话，奴才是明白的，但要说高门郎君，也并不只是……”
“我答应了。”崔长陵打断他，没叫他往后说下去，也是因心下清楚，王遥之今日说的一番话，落在崔平耳中，是会觉得王家人冒犯了他的，“平叔，说不上来那种感觉，我觉得这个王宪之，值得我等这三日。”
崔平有些惊诧。他是看着郎君长起来的，从小他就没对谁妥协过，倒不是说他不知道敬奉爷娘，而是郎主和大妇从不太强求他做什么，毕竟八岁名满天下的天才少年，已经足够给博陵崔氏长脸。
眼下他却说……王宪之，是值得他这么退让妥协，耐着性子，等一个不知如何的三天后？
崔平深吸口气：“郎君是觉得，王家小郎君确实是这块儿料，也很值得您上手调理吗？”
“可能……”
可能还是因为，第一眼看见王宪之时，对他的印象太好，想探究的欲望，也太浓郁。
这话崔长陵不会说给崔平听，怕他要感到错愕，只是他自己心里明白就成了。
崔平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可能，于是忍不住又多问了句：“郎君想说什么？”
“没什么，回了府你吩咐下去，腾出来给王宪之的那个院子，叫丫头们这两日照旧打扫。”
做主子的这样吩咐了，当奴才的还能多说什么呢？崔平压下心头的不快，旁的话一概没有再多说，应了个是，就闭口不言了。
……
却说王遥之那里一路回了府中去，寻了底下奴才细问了一回，知道王逸之领着王羡出门听戏去，便没寻她，自个儿回了书房待了约莫有一刻工夫，便匆匆往王钊的书房而去了。
其实这个决定不算突然，从昨日阿娘说起，阿耶本也有心送家中子侄拜在崔长陵门下起，他就隐隐觉得，委婉些来说，这事儿并不是不能开口的。
横竖小幺铁了心，爷娘早晚要知道，崔长陵那边应下的也只有三天，难不成还等到第三日时，才一股脑说与爷娘知道？那才是自找麻烦。
王钊的书房是单分出来的小院儿，在一进院和二进院之间，因他往日见客时，若是朝廷里的紧要事，泰半要入了书房关起门来商议，是以书房并不合适在后宅里头设，不过子侄们要想寻他，倒是能从后头绕过来的，譬如此时的王遥之一般。
书房小院儿的南角门被打开，小子引着王遥之往堂屋方向步过去，低着头掖着手，半个字也不多，临到时才自顾自上踏跺，又在书房外站定住，压低了声十分恭和的朝里头回话：“郎主，大郎君过来了。”
里头王钊没说话，只听见闷声传出，小子知道那时敲了桌案发出的声，也是个能叫人入内的示意。
于是他才又转头去迎王遥之，王遥之倒也用不着他推门，心下有些急切，就自己上手推开了书房的双扇雕花门。
这书房是极亮堂的三间阔面堂屋改的，是以屋内光线一向都很好，王遥之甫一入了内，就瞧见他阿耶立在桌案前正提笔作画。
看起来，心情不错……心情不错就很好！
“刚散了朝就往书房来寻我，朝上出事了？”王钊问他话时头都没抬，笔也没落，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王遥之忙回了声没有，却引得王钊笔下一顿，抬了头看他：“恩？”
“昨日去阿娘那里请安，听阿娘说起，阿耶对崔不问揽收门生这件事，有些许遗憾？”
王钊神色才松动下来，哦了一嗓子：“算不上十分遗憾，但那毕竟是崔不问，多少是有些，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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