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肆虐,扬沙而起。
北方的夏燥热难耐,何况三关平原之地无遮无拦,辽宋双方对峙亦都心知此战拖耗不起。
赵匡胤重伤而不肯暂居帐中,此时王饶已被革职留待回京再审。他自是不肯此时养伤影响军心士气。
盔甲之下血渍隐隐,裹紧敷药的地方硬是咬着牙仍它撕裂反复,赵光义每每战后见其换药,都是胆战心惊。
风沙中,千军万马、刀光戟影里,赵匡胤依旧剑气凛烈,纵马前驰丝毫不见其两日前林中鲜血满地的凄怆。
赵光义见其扬眉之态,便知自己所想必不会错。
不管那推背图所言是否只是玄术妄谈,但是一个人的风姿气度总不会错。
契丹此战本就有所忌惮皇上御驾亲征,何况诡异败露一时心中无敌,纵使骁勇也不占中原天时地利,瓦桥关既破。
宋军再进百里。
适夜。
营内将士攻入首关军心大振,一时生起火围坐起来酒肉欢庆。
赵匡胤与众人欢饮不多时便被光义劝了回去,"大哥身上伤口仍未痊愈,饮酒恐伤身。"赵光义便还是那执拗的性子,小时就不见他喜欢这玩乐,此时更加不沾酒肉的性子。话说得也是分寸拿捏得当,一时教周围人也不敢再哄,明底的知道将军身上伤势不是儿戏,也只能开口随着劝慰。赵匡胤也无法,只得随他回去。
两人走到半途见得那边火光幽暗,与俘军一帐之隔便是关押王饶之地。
"圣上明鉴,不过恐伤士气,压其罪状暂不表。"赵光义望过去,淡淡地说。这边却见得赵匡胤长叹摇头。
"无论如何,我和他也算得多年沙场旧识,光义,去取坛酒来。"
赵光义知其心意,也便就依言而行。
酒拿来的时候见得赵匡胤负手立于王饶被关帐外,他朗声开口,却是几句行军小调。
"谁能醉卧千年,云上龙啸九天玄,血舞三尺长剑,不见归路难相念。"
赵光义便知他还是向着旧日里的交情,把酒递给他,站到一旁,那帐里的人哈哈大笑起来,半晌却什么也未曾说。
门口的守卫示意赵匡胤不得进去。他亦无法。
"王饶,我原以为你会接下去。"赵匡胤只得仍在帐外与其对话。帐里的有些轻微的响动,很快远处传来的笑声又掩盖了一切,"王饶今日如此,全无立场与赵将军再续当日之歌。"
赵光义于帐子另一侧望过来,恰看得大哥的身影侧面映在远处篝火里,灰暗的夜色下竟生出与万日全然不同的感觉。
他扬手抬起那坛酒,狠狠饮一大口,随即顾不得酒业喷涌而下,继续朗声开口,"我再敬你一杯,一如旧日出征得胜归来。"
里面的人再次大笑出声,"好好好,便看我那一剑是否真的砍出个真龙。赵匡胤果真不同庸常。王饶今日还有最后一事相求。"
要不是这首战告捷全军士气高涨圣上亦默许欢庆,夜晚一时嘈杂,这阴暗角落里的几声言论还不至于传了出去,不然王饶方才那几句,恐怕立时就要了自己的命,连汴京也不用回了。
守卫的几人知道赵匡胤和王饶的身份,一时不敢乱说,全做没有听见。
赵匡胤丝毫不在意,抬首连饮几口应着。王饶便继续说下去,"小女至今待字闺中,自幼教养算得优良,并不差分毫,若王饶此行回汴京待罪,圣上念及早年旧功恕我族人,便请赵将军今后代为照顾。"
赵光义不禁在一侧冷笑,这时候倒也想起来了身后事,若是他那一剑刺得再精准些,却不知还为不为他女儿考虑了。
果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赵匡胤低头不语,守卫的几人实在耐不住,"将军快些回去吧,时间长了万一若是让人知道我们放任将军在这里和帐内人对话,可是天大的麻烦。"
赵光义也知大哥此时必是难做,便过来想着拉他离开,也好混过这话题,谁知赵匡胤只是摔了那酒坛,笑着最后应允一句,"好。"
帐内便无了声音。
酒痕依稀,风声依旧。
赵匡胤抬眼望望,不过四野苍茫,终究还是转过身说了句回去吧,便率先走在前面离开关押之所,走出了不远,本是一直沉寂的身后帐里突然传来句低唱。"谁能一笑歌遍,扬眉立马沙场战,日斜荒山明晦,万载河山只独见。"
便是个独字而已。
王饶也知不过因了如此一个独,所以一山绝容不下二虎。
赵匡胤稳步走回自己帐中,影子映火光而长,你死我活不过是因个独字。叹一声,便是又少了一个人。
谁又知道今日明夕,是不是自己也是少去的那一个。
还是习惯性地伸手拿那画轴,他就像看惯了塞外孤烟,落日长河的景致,朔风起,独自漠上寒沙,一壶浊酒一曲歌,烽烟过眼,散尽的时候独自回过头来,惟愿见得春风又绿江南岸。
究竟有什么好看的呢,赵光义叹息,他亦叹息。
这世上的美是因为全然对立的不同。
那画便是与这大帐全然不同的风姿,所以累的时候,就很想看看它,看看他。
别后无限江山终究不知皓月几时能圆。
那边帐外飞声而来军令,"圣上下旨,明日傍晚再攻益津关。"
"这药必是要和桂花酥糖一同端进去,否则王妃更是不愿喝了,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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