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琼珠的胡琵琶收了起来, 众人尚未回神。
她对着呆滞的敏敏公主温和一笑：“献丑。”
然此刻，敏敏公主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此等技艺, 恐怕遍寻洛阳, 甚至整个大缙都难再寻出几个。
胡琵琶一向是以拨子弹奏，谁能想到手弹后的胡琵琶, 竟有如此新声。
萧武想，继二十五弦秦筝之后，会手弹胡琵琶的乐姬在洛阳城一定会变得炙手可热。
秦五娘上前将五彩鸟收走, 琼珠回到自己位置坐下，众人看着空荡荡的殿中，终于一一从刚才的震撼中醒过来, 且没有一个人急着夸赞品评。
闻所未闻, 根本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似乎都与曲调共鸣, 不受控制。
不仅曲子震撼, 深意更有趣。
《魍魉盛宴》，改编自百樱古曲。既有魍魉赴宴, 自有乐曲相赠。
这是变着法的骂对方是魑魅魍魉啊！
若说敏敏公主是被手弹琵琶的巧技所震撼, 那么百樱女君则更多的是因为这首曲子背后的用意而不悦。可是方才敏敏挑衅在先, 此刻人家还了回来, 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她们大作文章才是真的失了气度。
遇到这样的情况, 只能装作不知, 各退一步绕过去。
女君笑了一下：“想不到贵国竟有如此绝佳天赋的女郎。”
天盛帝对琼珠的表现显然是极其满意的, 他看着她的眼神都在发光，却还要谦虚的说：“女君谬赞了。”
接下来，再也没有人挑出来在大谈阔轮什么弄乐造诣，宴席如常进行。只是席间，有不少郎君都悄悄地往东海王府那头看，连敏敏公主的眼神都一直留在琼珠的身上。
萧武知道今晚应该不会再有人为难琼珠，总算松了一口气，趁着宴席间气氛正好，回到了安王府的坐席边上。
他虽有勤务在身，但安王府的坐席仍为他留着。
萧武发现母亲的眼神有点不对，她也在看东海王府那头，却不是看琼珠，而是看的东海王妃怜氏。
“母亲，怎么了？”萧武担心母亲这样被人察觉失态，小声提醒了一下。
安王妃眼神没动，却道：“回去之后，给东海王府发一道拜帖。”
拜帖？
安王与两个儿子都看了过来，安王妃的眼底流过太多隐晦又汹涌的情绪，无从解释，只是淡淡的重复了一遍：“递帖子给东海王与王妃，尽快。”
萧武不知道母亲又想到了什么，但有机会见到琼珠，她还是十分乐意的，遂点头：“好。”
直至宴席结束，一切都相安无事。
关于东海王之女在宫宴上以手弹琵琶技惊四座之后，洛阳城又沸腾了，和萧武想的一样，很多工坊开始赶制新的琵琶，形制基本上按照宫宴上口耳相传出来的东海王之女的琵琶来的。
南街茶室。
二层阁楼的窗户推开，露出一张女人的脸来。
正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的年纪，身边走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六娘。”
被唤作六娘的女人回头：“嗯？”
小姑娘舔舔嘴唇，将自己从外面听说的消息复述了一遍，末了，她的眼里有几分兴奋：“六娘，那位女郎用的是手弹琵琶，足有二十多个音柱，我好想听听那首曲子啊。”
六娘捧着茶，闻言笑了一下：“怎么，感兴趣？”
小姑娘唯恐自己说错话，拨浪鼓似的摇头：“没有，就是……好奇。想见见她。”末了，终觉得不妥，吐舌道：“她是东海王府的女郎，金尊玉贵，岂会是我们这样的百姓能随意见得。”
六娘的神色怔了一下：“东海王府……”
小姑娘见六娘走了神，乖巧的不再说话。
……
天盛帝在宫宴之后单独传了琼珠，还让她带上了自己的胡琵琶。
春日正好，琼珠捂着面纱进宫面圣，放眼整个长安，大概也只有他们东海王府的人敢这么做了。
“你明明更擅长胡琵琶，为何不用更擅长的来改泗水歌？”
天盛帝还没能从宫宴上的惊艳里走出来：“朕以为，若是能改成胡琵琶，必定能更加夺目出彩。”
琼珠笑道：“回陛下，有的。”
“什么？”天盛帝没反应过来。
琼珠又笑：“胡琵琶的泗水歌谱子也有，只是……臣女的胡琵琶多为独奏，若要多人合奏，等同于推翻重来，许多地方都要再行改编推敲，为陛下贺寿，本该是百花齐放，不该一枝独秀，是以琼珠觉得秦筝要更合适。”
天盛帝觉得，他越来越喜欢这个有想法也敢说的小姑娘了。
面纱遮住了大半的脸，天盛帝微微眯眼，忽道：“论理，你来见朕，是不该蒙面的。”
琼珠的心头一沉，不动声色。
男人的语气，已经从长辈的姿态开始有了转变。
更像是纯粹的对一个女人的兴趣和好奇。
琼珠只默了一瞬，抬手将脸上的面纱摘了下来。
天盛帝的眼里惊艳，更胜宫宴。
正是妙龄的少女，肤白貌美，眼眸如星，灵动勾人。鼻尖的确有因为飞絮引起的泛红，却并不丑陋，倒像个冬日贪玩被冻了鼻子的顽童。
天盛帝沉吟片刻，忽然往前走了一步：“琼珠，你应当知道，此次来洛阳，你父亲是要为你的亲事而来的。你这样好，朕或许真的应该好好考虑给你一个合适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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