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黑，东方曜离开永安县城后就往南峰山上走。
这次他没有用跑的，因为他知道院子里已经没有人会在等他了。
东方曜独自上山，跨过不宽的沟壑，走过窄小的石板桥，路过阴森的荒冢，随着周围环境的变冷，山上开始渐渐起雾了，这就使得附近的荒冢愈加显得气氛诡谲。
以往上山下山他都会刻意避开坟冢，现在不会了，他不再觉得害怕。
东方曜穿梭在密林间，耳边的窸窸窣窣声，是他与植被擦身时所发出的。
东方曜发现山上的僵尸少了好多，几乎可以说是绝迹了。他记得昨夜听妹妹东方玥提起过，说是下山的路上全是僵尸。
现在既然一头僵尸都没撞见，或许是昨夜那三位道长上山时，就顺手给全部解决了吧。
对于于鹤松、蒋去等三位道长的实力，东方曜毫不怀疑。毕竟他们是能够连那头高等僵尸都能杀死的道长，对于那些低等僵尸而言，它们才是被狩猎的一方。
穿过了密林，东方曜回到了冷清荒凉的院子。
他还是与往常一样，刚出密林，就抬头望了眼院子里的那间小木屋。
他的心头突然就涌上一阵酸楚感，他知道，这间小木屋里再也不会有一盏灯，是刻意为他留的。
东方曜绕过篱笆外的拒马，走进了大门虚掩的院门。自从大门被僵尸弄坏后，不论他怎么修理，都无法像最初那样关得严实了，多少总会留下点缝隙。
东方曜拎着东西走进了木屋，将酱牛肉切成小块放入木碗中，接着拿了两只小酒杯，走出了屋子，来到父母的坟前。
他借着月光，盘膝坐在了父母的坟前，将手里的食物和酒一并放在了地上。
东方曜倒了两杯酒，分别放在了父亲和娘亲的坟前，“爹，娘，孩儿敬你们。”
说完，东方曜举起酒壶，仰头给自己灌了口酒。
第一次尝到酒滋味的少年，立即给呛了个半死，没想到酒和水完全不一样。
东方曜不停地咳嗽，面色潮红，只感觉喉咙里火辣辣的就跟生吃辣椒差不多。
他连忙从碗里抓了块酱牛肉塞进嘴里咀嚼，最后吞咽入腹，这才让喉咙好受一点。
月光下，少年不停地喝酒，不停地咳嗽，又不停地吃酱牛肉。
大年三十除夕夜，本该挂红灯笼，放爆竹，应是喜庆的日子，可这座深山小院里，却是漆黑一片，唯有少年的咳嗽声与哽咽声颇显凄凉。
月光倾洒而下，少年仰躺在两座坟包之间，视线掠过头顶的雨棚，望向星光闪耀的夜空。或许，那里才是他的归宿。
少年这样想着，双眼缓缓闭合，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无比的安宁。
就像小时候的夏天，父母陪着他和妹妹搬了条小凳子，一起坐在院子里抬着头看星星。
可是少年知道，现在已经是冬天了。
少年双手枕在脑后，躺在两座坟包之间，面色泛红的脸上缓缓露出笑容。
“爹，娘，我们一起守岁。”
……
翌日，太阳初升。
东方曜睁开眼，收拾了一下父母坟前的酒杯、酒壶和木碗，他回到了木屋里，将酒杯等器具拿回了厨房，用山泉水洗净。
大年初一不可往外倒垃圾和泼脏水，这是禁忌之一。
东方曜回到自己的屋子，将身上的青衫和布履换下，换上平日里穿习惯的粗布麻衣与草鞋。
接着，他将换下来的衣物打理干净，装入行囊，还有看上去稍微新一些的粗布麻衣与草鞋也一并装入行囊。
除了这些，他还将娘亲的遗物青竹色的玉笛，以及碎银子，还有昨天去市集买的干粮也都一并装入了行囊。
此外，他还多背了一只竹篓，将柴刀、火折子等日常用具，以及装水用的竹筒也都一并放入了竹篓中。
至此，东方曜腰间系着一只小米袋，斜挎着行囊，背着竹篓，离开了这座生活了十余年的僻静小院。
父母临终前，曾让东方曜去找他的外公，也就是广顺镖局的家主“崔巍”。
自打东方曜记事以来，有关他外公“崔巍”的记忆可以说很少。即便是他现在回忆起来，脑海中浮现的那位长者的面孔也还是模糊的。
他只是偶尔从娘亲的嘴里听到过有关自己这位外公的事，听说外公崔巍是一个很严厉的人。不过他的外公很疼他的娘亲就是了，至少在移居到这座深山里来之前是这样的。
再之后，东方曜就记得外公一家似乎就与他们一家断绝了往来。要不然若是有外公的救济，他们一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过得这么的贫苦。
东方曜还记得自己有一位舅舅，舅舅年岁要比他的娘亲要小上一些。不过等到他的妹妹东方玥出生时，舅舅崔振安的女儿崔明英也出生了。
虽然同是妹妹，但是崔明英的性格与东方玥的性格打小就不一样。
东方玥从小就是乖巧伶俐的小妮子，要么是坐在一边安安静静的，要么就是躺在床上睡觉。
而崔明英给东方曜的感觉，就是一个混世小魔王。一天到晚爬这爬那，一个不留神，就搞得全府上下鸡飞狗跳。
他记得有一次这妮子被老母鸡追着全府上下到处乱爬，当天晚上，这妮子就拿着火把将这只老母鸡的鸡窝给烧了。
再后来，好在老管事发现的及时，派下人们去提着水桶救火，要不然半座宅子都要给这妮子烧没了。
几天后，等到外公还有舅舅他们押镖回来，虽然心底里很生气，但是也不好责怪年纪尚幼的崔明英。因为当时情况特殊，大家都没顾得上她。
娘亲一边要照顾东方玥，一边又要照顾带病回来的父亲，而舅母又是跟着舅舅外公他们出去随行押镖了。至于崔明英的奶娘，在那天晚上恰巧又回了趟老家。
种种因素串联在一起，才有了那一晚的惨剧。不过好在当晚并无人员伤亡，这也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东方曜在走出小木屋时，来到爹娘的坟前磕了三个响头，接着才走出院子，关好院门，并将拒马相互连结，这才在阳光的照耀下，朝着山下走去。
正月初一。
即大煌王朝天火廿四年。
东方曜一十六岁，拜别离乡。
少年远游，游必有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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