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一天，最让冯柯高兴的就是他摆脱了轮椅，但不太开心的就是有了一副拐杖，旁边还有一个紧紧盯着他的人型监视器。
“你别这么紧张，我腿真的好多了，我现在就能给你原地蹦个迪你信不信——”
沈初白立马制住他：“祖宗，算我求你，别折腾了。”
冯柯“啧”了一声，认命地拿起自己的拐杖，老老实实地坐上汽车后座。
“你爸妈比我想象中要好相处得多，尤其你爸，虽然有时候问的问题比较令人震惊，觉得他怎么会问这种问题，但全程都还挺和谐的，尤其你妈妈，感觉和我妈是一个类型的，也难怪当时咱俩相亲着呢，她们凑一起去了。哎，你说，我刚刚的表现怎么样？唉也就是我这双腿给我减分了，不然我一站起来那精气神，啧。”
沈初白在认真地开车，闻言笑了：“放心，他们对你可比对我印象好，他们都很喜欢你。”
冯柯说：“也是，毕竟我这么英俊。我本来以为就是见家长，结果没想到这新年第一天，你们家就那么多人……沈七好久没见了还是那副书生样儿，齐风今天倒是格外乖巧，白清扬同学看到我出现的时候竟然还吃了一惊，你不知道，他那副冰山脸能让人看出来吃惊，看来是真的很让人惊讶了。”
“平时大家都有事，新年才会聚一聚，不过这都是齐风说的，我之前也没有去过，连本家的很多亲戚都不太熟悉了。齐风一贯有两幅面孔，扬扬之前一直在外地，今年才有机会来，可惜马上又要走了，这孩子也是坎坷。改天叫他来家里吃顿饭，就当为他践行吧。唔……也可以把你班上学生都叫过来，你估计也想他们了。反正远山那边地方足够大，等到时候提前和王叔说一声就好。”沈初白道。
冯柯不着痕迹地揉着膝盖，搭话道：“行，你是大老板你说了算。也不知道那帮皮猴子寒假有没有写作业，我要是不在，指不定每天闹成什么样呢。”
“想回去了？之前不是抱怨说每天要起很早，都不能睡懒觉吗？”
“这人呐，不就是这样吗？他们之前一直在我跟前晃悠我还觉得烦，这一不在了吧，倒还想起他们的好了。而且他们的成绩刚有点起色，我怕没有我拿着鞭子守在后面，他们一个松懈了怎么办。还有一年多就要高考了，时间过得很快的，眨眼就是高三，我可不想总复习的时候看见他们崭新的课本和刺眼的分数。”
“你是个好老师。”沈初白道。
“和老孟比起来，我还差远了。”
话音刚落，冯柯自己都愣了愣，沈初白喉结滚动，透过后视镜看了看他，却没说话。
冯柯的手落在膝盖上，车窗外是飞驰而过的路边景色。冰消雪融，雾散云开，路灯上悬着艳红的串串灯笼，昭示着新的一年开始，旧的一岁辞去。
十年前，这里还没有高楼林立，路面也没有这般干净整洁，行道树都是灰扑扑的低矮灌木，过年时还是允许燃放烟花爆竹的，大年初一走在路上，还得提防着不知道谁家丢出的一串鞭炮。
那时的冯安还会捂着耳朵尖叫着跑开，姥姥则在厨房忙碌，他自己对着不想写但不得不写的作业兀自头疼，写没一会儿就扒拉着窗棂看外面往来的车辆与人群。
等到了中二的少年期，自己那忽高忽低的分数引起了老孟的注意，他每天苦口婆心地跟在自己后面，就差把脸上刻上好好学习四个大字。
当时不知此举的珍贵，还和他互怼，说他生错了性别，就该是一个碎嘴的老妈子。
他呢？总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几个回合下来，被激将的少年手里又多了一打试题，并且还许下了考年级前十的承诺。后来，他考了年级第一。
以前是半点都不敢回忆过往，每每想起，心脏上扎着的那根针便会横生出尖刺，细细密密的锐痛感会立即从胸口蔓延至全身。
现在或许是再次经历了那样的场景，少年时的梦魇在现实中得以打破。他其实还有些感谢肖楠，把那个疯子再次放出来，不然就那样好好地关着，也真是便宜了他。
“任帆……怎么处理了？”他问。
沈初白抿了抿嘴：“还活着，但他想死，不过他会活着的。”
冯柯点点头。
他们两人在一起，总是冯柯话多些，叽叽喳喳地，气氛也全部被他调动起来，可安静的时候也是令人安心的，有种岁月沉淀的静谧感，但他不愿看见这样……的沉默。
“等招待完学生，我们去度假吧？之前不是说有个私人海岛吗，可以看见极光，但先说好，你的腿必须好好养着，我也会带随行医生一起过去，出现半点不对我们就得回来，所以你……”沈初白试图挑起一个轻松的话题，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们今天先去西洲陵园好不好？”冯柯骤然开口。
沈初白点点头，开了导航：“等会儿路上有个花店，我去买束花吧。他喜欢什么？”
冯柯短暂地笑了笑：“他有鼻炎，而且对花粉过敏。以前我还恶作剧过，结果他每天让班长给我订花，全堆我桌边，还不许挪动，那阵子我真是看见花就想打喷嚏。”
沈初白也笑了：“那我当初送你花岂不是让你打喷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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