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容听见那男孩儿的声音，头皮一麻，那孩子说话的声音很小，田佳像是没有听到，可他必须防备着从正面来的田佳，卧室房门的钥匙被拔掉了，无法从外面上锁，他如果返身回去拦，反而可能会引起田佳的注意。
也就是这时，燕绮怀那规律的脚步声再度响起，余容听到他一向四平八稳的脚步频率变得极快，几乎是转息之间，燕绮怀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啪得推开了卧房的门。
“大哥哥。”一个小男孩正站在门口，看见燕绮怀的时候，他的声音变得不那么担忧了，近乎亲昵地撒起娇来，“你今天去哪儿了？我妈妈又敲我的门了……”
余容没听见燕绮怀回答，只听见一阵窸窣。
燕绮怀把迎面走过来的阿杰抱了起来，没让他看见田佳的异状，径直地把他抱进了门内，反手从里面锁上了卧室门。
阿杰揉着自己的睡眼，伸手抱住了燕绮怀的胳膊，他轻轻地打了个呵欠，又不厌其烦地问了一遍：“大哥哥，你去哪儿了？”
燕绮怀抱着阿杰，手搭在他的脊背上安抚地摸了摸，目光移向了门外，嘴上还在哄他：“大哥哥搬家了。”
“她又半夜敲我的门了。”阿杰年纪虽然小，但也能分辨出燕绮怀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不太满意地伸出手去抓他的耳朵，“外面好吵，出什么事了？”
幼童的脸上仍然有肉眼可见的不安，阿杰的眼睛异常清明。
即使是不懂事的孩子，也知道一扇门外发生的事情和平常不同，一定是出什么事情了。
燕绮怀被阿杰抓了两把，才把头转了回来，目光移到了他的脸上，他伸手放在了阿杰的头上，动作很轻地揉了揉，说：“没事，我来哄阿杰睡觉好吗？”
阿杰点了点头，抓住了燕绮怀的一根手指，燕绮怀把他抱到了床上，拿起了床边的故事书。
听到卧室门重新落锁的声音时，余容稍微松了一口气，眼前的田佳却像是受了什么莫大的刺激，动作速度都比原来快了接近一倍，她猛地扑到了余容的身上，手朝着他的耳朵抓去。
果然不管女人还是女鬼，打起架来都要比男人狠毒——或者说下三滥，余容伸手去防田佳的动作，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只感觉手里的躯体比起人类更像是某种植物的蔓条，柔韧无骨，让他有种无法言说的生理不适感。
正因为她的胳膊已经几乎没有了骨头，余容的阻拦没能起到一点防卫的作用，女人过分柔软的肢体根本不需要摆脱他的钳制，就已经伸到了余容的耳边。
滑腻的、柔软的触感顺着他的脸攀了上去，余容汗毛倒竖，向着田佳的脸一拳打了过去，他只觉自己的拳头打在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上，眼睁睁着看着那张精细描摹出美丽妆容的、假面般的脸被他打得整个凹陷下去，眼珠像死鱼一样凸了出来，在扭曲的眼眶里慢慢地滴溜溜转动。
大多数鬼怪也好妖兽也好，都还是和现实里的生物很相近的东西，恐怖和怪异的程度着实有限，像恐怖片里那样动辄出现极其恶心画面的情况是很少的。
因此饶是余容是抓鬼界的老司机，也被眼前的东西狠狠地倒了一把胃口，差点把刚刚吃下去的方便面呕了出来。
但田佳看上去也并未完全丧失知觉，余容的友情破颜拳打得她愣了片刻，柔软的胳膊也僵在了原地，余容抓紧时机和田佳重新拉开了距离，田佳的手臂软绵绵地垂了下去，凹陷的脸像充气一样慢慢恢复了原样，她的脑袋机械地转了半圈，好像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余容没有浪费时间，当即窜出了屋子，他的动作果然引起了田佳的注意，田佳看见余容的动作，立马就追了出去。
外面还是一片浓重到抹不开的黑沉夜色。
田佳站在门口的一片黑暗中，前后左右望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余容的踪迹。
她循着路慢慢向前走去，手臂像拉面一样垂下来慢慢摇晃，神经质地歪着脑袋，视线在周围睃巡了一圈又一圈，半晌，她终于开口了。
非人的尖啸已经消失了，她用温柔纤细，有些忧郁的声线轻轻喊着：“余先生，你去哪儿了？余先生，快出来吧。”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就像她扭曲的肢体一样。
田佳就那么一边引诱，一边慢慢地往前走去。紧贴着墙壁站立的余容目送他离开，才转向了另一个方向，敲了敲卧室门的窗户。
里面的燕绮怀似乎刚刚把阿杰哄睡着了，看见余容在敲窗，伸手把窗户打开。
余容扶着窗台跳了进来，习惯性地反手把窗户关上，对燕绮怀说：“我们得带阿杰走。”
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的是，燕绮怀根本没有问田佳怎么了，他略一点头，就把阿杰从床上抱了起来。
阿杰仍在睡梦中，他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正常的困倦和疲惫，余容伸手探了探他的侧脸，皱起了眉：“他这不太正常……田佳到底是什么东西？对普通人有这么强的阴气反噬，我却根本没感觉到她是鬼……她那样也确实不像鬼。”
“你觉不觉得，比起人，她更像一株植物？”燕绮怀忽然问道。
余容怔了怔，朝燕绮怀看去。
没错，田佳那柔软又婀娜的样子，可以说是真正的“杨柳之姿”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余容触碰她的时候也觉得像在摸某种柔软的藤蔓植物，可田佳身上又分明没有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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