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余容即将坠下去的一刻，燕绮怀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他身体在不自控的坠落中猝然停住，燕绮怀完全不费力气地拎着他，像在拎一只小鸡仔。
鬼哭从余容耳边散去。
余容一抬头，在燕绮怀身上扫出来的光线中看清了燕绮怀的脸，燕绮怀看着他的眼神并无慌乱，干干净净，也冷冷冰冰，丝毫没有担忧。
也是，对于他来说，想来“掉下去”就是“掉下去”，“能抓住”就是“能抓住”，又有什么好担忧的？
他下意识地错开燕绮怀的视线，往下一扫，却发现山崖上有一处奇怪的树枝，当即叫停道：“等等，别拉我上去。”
燕绮怀当即停住了要把他拉上来的动作，余容一边低头去看，一边指挥燕绮怀给他打光，把他挪过去一点或放下去一些，燕绮怀一一照做。
余容看见山崖上斜伸出一支粗壮的树枝，分支茂密，叶子被夜风吹得瑟瑟而响，但那并不是在山上生长出来的一棵树，也不是从山崖两侧伸过来的树枝，而是山体里平白长出来的一根孤零零的树杈。
这意味着这棵树的树干应该藏在山体当中，也就是说，他们所在的这片山崖，起码有这么一片是中空的。
他离那树枝只有不到几米的距离，计算了一下，便对燕绮怀说道：“你把我扔到那棵树上去。”
燕绮怀说了声好，计算好了角度和方向，便轻轻一松手，将他扔了下去。
余容感觉到风从身边刮过，他下坠了几米，落进了丰沛的树叶里，除去腿被粗糙的树皮刮了一下，并没什么疼，那树枝成长得相当好，这一个大活人砸下来，也只是在风中晃了晃叶子，丝毫看不出一点堪不住负担的模样。
余容比量了一下自己和树枝的比例，对燕绮怀道：“你也下来。”
燕绮怀就不像余容那么狼狈了，他姿态颇像一只豹子，很轻巧地从断崖上往下一跳，屈膝落进了叶丛里，卸去了大部分冲击力，燕绮怀并未需要余容开口提醒，伸手逆着树枝的生长方向一摸，便摸到了山崖边上，摸索一圈后，他说：“这里原本有个大洞，但是树枝伸出来之后越长越粗，已经彻底把它堵上了，容不下一个人。”
余容问：“那怎么办？我们挖进去？你身上有铁锹吗？”
说着他就去扒燕绮怀的背，一本正经地要去掀他的皮，但是左摸摸右摸摸，也未得要领，是怎么也打不开了。
燕绮怀反手按住了他的手，把他的手压在那道缝合的痕迹上，手指带着他的手指一路上溯到头，余容才发现那伤痕的一端有六颗很细微的凸起，燕绮怀教他按一定的顺序一一按下，那缝合的皮子便自行打开，裸露出他里面的构造。
主体仍然是接近人的骨架的组成，有几个奇怪的器官，不知道作用是什么，器官被更多衍生出来的像金属又像橡胶的小型机械包裹在其中，有一个地方明显空了两块，应该是燕绮怀现在拿着的和余容丢掉的那支手电。
余容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的脸迅速地烧了起来，滚烫滚烫的，耳朵里的血像被这种羞赧催沸腾了，在耳边发出喧嚣的声音，这时，他看见燕绮怀的脊柱上有一处亮了亮，燕绮怀的声音响了起来，说：“小道长，你脸怎么红了？”
原来这才叫“后脑勺长了眼睛”，余容羞愤欲绝，探索一个仿生人的身体让他觉得感到异常亲密，像极了人与人的某一种亲昵的接触吧，但这荒谬又性感的联想，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是能够坦然示人的，所以他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眼睛瞪着燕绮怀的脊梁骨，一言不发。
燕绮怀笑了，他的嗓子里滚出一声很是嘶哑好听的笑声，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真好。”
然后他牵着余容的手指，从他的身体里捞出一个小机械球，他打开的皮肤又迅速地自己合上了，余容捧着小机械球左看右看，也没发现这机巧的小玩意儿到底有什么用。
燕绮怀从他手里接了过来，把那东西无所谓地往树枝和山壁的缝隙里抛了进去。
余容才问：“那是什么？”
“侦察兵。”燕绮怀说，“它自配红外线热成像摄像头，视觉可以与我共享。”
余容平常处理的都是一些家里见鬼，祖宅风水，超度冤魂什么的驱鬼工作，很少到荒野里来，也见惯了在灵异事件中，现代化的仪器频频受挫，但这一刻，他才领略到了人的立身之本，其实仍然是制造的能力，他们制造出的工具让他们克服了生理上的限制，能走到更远的地方，做到更不容易做到的事情。
一阵急促而阴冷的夜风再一次刮了过来，余容缩了一下脖子，这动作被燕绮怀看见了，燕绮怀便伸手过去，把他整个搂进了怀里。燕绮怀的身体维持着人所不能达到的恒温，在黑夜里温暖无比，他与燕绮怀坐了一会儿，就见燕绮怀的眉头微微一拧，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快的事情。
不等余容发问，燕绮怀就抱着他在树枝纵横的地方站了起来，说：“里面有不小的空间，有河，河与瀑布连通，那个通道足够人进去，但是水流速度太快，会有危险。再往下应该有别的路，但是里面有磁场干扰，它到我不能控制的地方去了，信号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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