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板钉成的门摇摇晃晃地发出了吱呀声，木门上一尘不染，俨然不久之前，这里还有人曾经造访过。
一间森林里的木屋，如果真的空置了四五百天，早该布满灰尘了，这里一直到前不久还有人前来探查。
齐家这三姐弟眼里，齐解的命是命，齐家人的命是命，齐家之外的人命呢？他们恐怕只当做是可以随意取用的垫脚石。
光漏进了木屋里，照亮了屋里的陈设，墙壁上挂了五六条动物的皮料，空了一个挂钩，原本应该是放置猎枪的，窗户旁边挂着腊肉，陈设只有一个小桌子，一个箱子和一张床，仿佛现在还有一个猎人居住在这里，只是出门未归。
燕绮怀径直走向了角落里的矮衣箱，拿走了盖在箱子上的碎花旧布，打开了锁扣，衣箱打开时，一大片灰尘荡了起来。
燕绮怀皱了皱眉头。
这些人应该前不久还来过这个屋子，甚至已经进来了，可是这条通向遗迹的路却应该好久都没有人进过了。
为什么？他们来这儿单纯观光吗？还是像之前一样，齐临又找到了别的路？
不可能，如果找到了别的路，何必非要从这条塌陷的通道下遗迹，除非齐临只是一心想让他们死，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何必？
打开这个衣箱，坍塌的痕迹终于明显了起来，即使是打开箱子的细微动作，也引起了下方碎石滚落，噗噜噜的声音接连传进燕绮怀耳中，他往下看去，通道底部完全坍塌了，原本从这里下去应该会到达第一层，眼下却会直接落到第二层，落差太大了。
屋外响起了脚步声，余容、文象、齐临和蜡蛾相继走了进来，只有苏子石和阿真留在了外面。
这是明显的威胁，如果他们没有按照齐临的要求行事，或者在下面他们把齐临干掉了，苏子石就会对阿真下手。
他们五个人在屋子里站定，齐临对蜡蛾使了个眼色，蜡蛾立即从背包里取出了绳索，身手敏捷的踩着桌子上了房，往梁上挂，现在齐临的脸上已经没有那种强装聪明的稚嫩，反而云淡风轻又冷静，可见装蠢的最佳方法不是装蠢，而是假装有那么点小聪明。
蜡蛾把绳子挂好了，直接就把一头递到了燕绮怀跟前，说：“下去。”
余容冷冷地斜了一眼蜡蛾，还没抬手，就被燕绮怀拦住了，燕绮怀语气很好地说：“小道长，没事，不用和一条走狗计较。”
蜡蛾瞪大了眼睛，声音猛地拔高一截：“你骂谁呢你？”
“噢。”燕绮怀从他手里接过绳索，笑了笑，“对不起，你是叫蜡蛾吧？贸然把你归类到脊椎动物里，是我不对。”
余容嗤了一声，连带着旁边的文象也哈哈笑了起来，蜡蛾气得大声问候了几遍燕绮怀的祖宗，还没骂够就被齐临叫停了。
齐临伸手轻轻按了一下蜡蛾的肩膀：“住嘴，丢不丢人。”
蜡蛾闭上了嘴，齐临客气地冲燕绮怀微微颔首，说：“余先生，请。”
燕绮怀绳索往腰上胡乱一系，如果不是因为担心大动作会引发塌陷，他现在是孤身一人试险，纵身直跃也无妨，刚刚把一条腿伸进箱子里，就听见余容关切地开口：“小心。”
文象在他身后低低地哂了一声：“多管闲事。”
余容这次没揍他，只是看着燕绮怀的侧脸，后者忽然侧过了头，冲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说：“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说罢，燕绮怀的身形就慢慢隐到了木箱之中。
果然如燕绮怀所料，下面已经完全塌了，第一层的结构被完全破坏，承重的柱子和墙壁大量损毁，大部分地面都碎裂了，掉到了遗迹的最底部，已经完全不能落脚。
原本被复杂的通路连结的，第二层的中心，也就是原本放置孔雀镯的地方已经被塌陷下来的第一层完全掩埋了，变成一个微微隆起的土石堆，燕绮怀落在土石堆上，没有喊叫，扯了扯绳子。
紧接着下来的是文象，他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绳子上，一滑到底，手掌都被绳子磨破了，也满不在乎，灵活地跳了下来。
和燕绮怀在黑暗里短暂地一会晤，文象立刻又像狗皮膏药一样往燕绮怀身边贴，叫他：“老师。”
这次燕绮怀终于给出了正面回应，他说：“我不是你的老师，也不知道你说的荣绮是谁，你不要再纠缠我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文象的声音并态度都又柔软又不可动摇，“时间太久了，老师不记得了，我都知道。但老师对我的恩情，我对老师的承诺，也不会因为老师记得或者忘记就动摇，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燕绮怀沉默了一会儿，问：“什么承诺？”
即使身处黑暗，燕绮怀也能感觉到文象的视线准确无误又柔缠地黏在他身上，文象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说：“老师啊……”
他这话没能说完，因为余容很快也顺着绳子下来了，并在落地之前一脚踹在了他的肩膀上，将他踢出去半米，暴喝道：“滚。”
余容的声音太大，头顶的石头被震得一滚，燕绮怀伸手去接他，顺手挡掉了头顶落下来的石子，文象被踹出去一截，还一副精神上有点毛病的样子直笑，笑完，他才骂了一句：“臭小子。”
他的语气骤然失去了对燕绮怀说话时的柔软温和，这句话说得宠溺又垂怜，像是在对自己不听话的儿子说话，又好像，余容在他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余容抱住了燕绮怀的肩膀，却在对文象说话：“你闭嘴，从他身上滚出去，人鬼殊途，这四个字你是不认识哪个？”
文象的声音平静而轻蔑，说：“人鬼殊途？你一个人喜欢上天安排给你的路，就好好洗洗你的小脖子等死。我和老师之间……无论怎么殊途，也终将同归。”
燕绮怀却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看未必，不管你是什么人，我和你都没有关系，请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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