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普通渡船，自桂城到梅雨，大约要花费一月有余。他们虽乘法宝，梁岐却没有用仙术催动加快速度，据云卿所说，行程还得要两三天。
应曦无所事事。一觉醒来，他们仍在芦花荡中，两岸狭窄，不时自丛丛花间露出铺满碎石子的浅滩。
梁岐卧在船顶假寐，昨晚后再没理会他。云卿迎风立于船尖，静眺远江，乌发纷飞，衣带猎猎作响。
应曦突发奇想，兴冲冲道：“云卿，能麻烦你帮个忙吗？”
云卿闻言落至他身边：“嗯？”
他怡悦地隔空戳戳船外浅滩，上面石子千奇百怪，扁平居多，正适合打水漂玩儿。
“那些石头，可有办法弄一些上来？”
云卿望了眼浅滩，也不问他要做什么，摊开掌心，石子旋转着飞起，略一挥手，便在应曦脚边均匀堆成了小山。
应曦笑逐颜开，捡起一块，拇指与中指捏紧，闭上一只眼，瞄准了江心，眼疾手快使劲削去。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水面波光潋滟，石块足足跳了七次才沉进水底。
他乐呵呵地回头，眼睛弯得像月牙：“你们小时候玩这个吗？”
云卿轻轻摇了摇头。
应曦读的话本子很杂乱，灵异神怪仙侠修真，没见过有写妖怪神仙小时候玩什么的。有些妖幼年时以本体为生，植物不长脚，无法自由活动，那多无趣。
他好奇道：“你是在哪里长大的？”
云卿垂下眼帘，一时间思绪竟飘到了很多年以前的那座大殿。植株满地，暖光缱绻，尽是生之气息。有人红发似火，穿梭绿意盎然间，光华夺目。
“是个漂亮地方。”过了好久，他平静地说。
这个答案过于笼统，应曦似懂非懂。手上捏着石块磨蹭，不觉停了动作。
他察觉云卿的出神，于是住了嘴，没再发问。
另有隐情四个字几乎充斥在每位厉害角色身上。不该问的就别问了，他都明白的。
江上逐渐生雾，如波涛万顷，逐渐将船裹入其中，视野朦胧。
朦胧甚至并未持续太久，眼前转而陷入漆黑，像是有人刻意往空中泼了墨。
应曦盘腿坐在舷边，身旁堆着剩余石子，眼睁睁看着船驶进灰雾中，遮蔽了清澈江水与枝枝芦花。
他还没掷完呢……
“应曦。”站在后面的云卿唤道。
忽然被叫到名字，他困惑地回头看去。
云卿面色颇为凝重，对他招手：“过来。”
应曦把地上的石头兜了兜，悉数揣进腰间小包，跟过去：“这雾是不是有问题？”
云卿俯身，以指为笔，紫芒为墨，在船板画下一个大圈，把应曦包在里头，嘱咐：“待好，别出来。”
离船三尺远的江面，浮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来回踱着步子，足踏水上，如履平地，灵巧迅速。
黑衣人展开一张羊皮卷，观察片刻，抬眼扫过船上所有人。
青袍的略微眼熟，似乎在哪见过。白衣的漂亮男人，还有个小孩儿。
怎么一船男人？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将羊皮揉成一团，顺手丢进水里。
管他呢。老大的消息错不了，目标肯定在这船上。
闭眼凝神消了消气，他再抬头，眼皮一跳。
只见船尾站了方才还跟在那小孩身边的白衣人，也不知站了多久，正默不作声盯着他看，耳朵上坠着一朵花，闪着光。他瞳孔颜色很浅，甚至倒映出月光粼粼，唇微抿，眼神淡漠。
船入雾已久，能见度极低，仿佛行在灰蒙云上，周遭尽是烟气。他常年游走暗处，才练就一双视黑夜如白昼的眼睛，这人气息内敛，他居然看不出是何方神圣。
近日天色阴沉，却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何来漫天浓雾。
云卿甫一环顾，便看到雾霭沉沉里一团人形虎视眈眈。
黑衣人已被发现，计划中的观察失败，索性纵身大摇大摆上了船。
云卿叫：“梁岐。”
闲躺着的战神蓦地掀开眼皮，跳下船顶，轻巧落地。
他只消一瞥，就明白了云卿的意思，懒散开口：“追兵？”
云卿沉着道：“或许。”
“既受人所托，就送佛送到西，待着吧。”
梁岐说着上前几步，虚虚一握，手中寒光乍现，一把长刀顿出，通体殷红，有如饮血。刀穗翩跹，尾端系着串铃铛。
他将刀向空中一掷，柄上繁复凰纹闪过缕缕殷红，刀身浮动，破风而去。
而梁岐掀袍坐下，脊梁笔直，面似冰封，一丝情绪也无。
长刀通灵一般，毫不犹豫，直指来人心口。黑衣人身手矫健，侧身避开刀光，五指悬空一抓，刀尖猛然被拽往地底。
应曦紧张得一颤，定睛细看，透过月光，才发现那人指上隐隐闪着五根丝线，紧紧缚住刀身。方向变换，又融入墨黑夜色。
“不用帮他？”应曦小心翼翼挤出一句。他有自知之明，打架顶多能欺负欺负年纪小的孩子，这种法宝金光闪闪，满处乱窜，叫人眼花缭乱的打法，他真帮不上忙。
不过问完他就后悔了。战神岂是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能打倒的。那双手的力量他可没忘。
“不必担心，他会处理好。”云卿安抚他，双手交叠，静观其变。
长刀自末端起嘶嘶燎过绯红烈火，烧绞入丝，火舌刹那舔至黑衣人指尖。
那人手中冰丝绷紧，顷刻溢出缕缕蓝芒，仿佛携着主人的怒气，不客气地顶了回去，短兵相接，激起灵力迸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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