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成一串走出梅谷后。小壹便拍拍应曦，比划着要与他们分道扬镳。
应曦看了担忧道：“你独自一人，恐怕危险，万一路边又窜出怪物呢？还是与我们同行一段吧。”
他难得当一回正经哥哥，孰料小壹头摇得坚定，一副此时不走誓不罢休的样子。
应曦拗不过，又劝：“真要自个走？”
小姑娘点头。
梁岐插嘴：“人家要走，你也拦不住。”
还不是被你吓的。
应曦为梁岐的冠冕堂皇扼腕叹息，对小壹嘱咐：“路上小心。”
小姑娘笑容灿烂，冲他挥了挥手，提起裙边，丝毫不留念，一蹦一跳拐了弯，窜入街市深处。
——
一晃数日。
坐着船抵达桂城，应曦还是把云卿梁岐安置在一叶阁中。自个应府都没回，转头就奔着医馆去了。
医馆李郎中与他再熟不过。应曦三天两头就捏着不知从哪个疙瘩刨出来的偏方去找那山羊胡须的老头子买药。一来二去，竟也成了忘年交。
一迈过门槛，药房特有的煎煮香扑鼻而来。已有三两人候着抓药。老者面对满墙药柜，埋头忙碌着。
“老李头！”待在角落等了一会儿，趁着馆里人少了，应曦咧着嘴窜上前，完全不讲规矩。
“嚯。你这小子好久不来，干什么去了？”药柜前清点的老头子也不恼火。
“出了趟远门，游历游历嘛。”
“咱俩谁跟谁啊。我就不寒暄了。您知道寒疾怎么治吗？”
李郎中捻了捻胡须：“寒疾？”
“对。就是全身发冷，像是吞光了湖面结的冰。”
李郎中听着胡子一抖。
什么古怪比方。
“身上可有异象？”
应曦犯了难。他总不能告诉他，眼睛里边冒黑气吧。
“很冷。”应曦忆起云卿的模样，喃喃，“好像能把旁人冻起来。”
“比北境雪山还冷！”
云卿本人表现得足够淡漠，可应曦总能见到不经意间的柔软。他简直怀疑是不是此疾从中作祟，逼得云卿筑起冰墙了。
“你去过北境？”李郎中狐疑。
“没去过……”应曦挠了挠头，“我打个比方，您，您怎么非得拆穿我呀。”
“难倒老夫了。这可不叫寒疾，寒疾乃畏寒发热，发冷的说法闻所未闻呐。”
“您都不知道啊——”应曦脱力般趴在桌上，长嘘一口气，“那旁人就更不知道了。”
“平日没见你为应小姐以外的人这么上心过。”李郎中眯缝着眼调侃，“怎么，到年纪了开窍了？”
应曦被口水呛了一下：“哎哟，哪跟哪啊。我先回去了，姐姐等着见我呢。”
他话一说完，就匆匆忙忙跑出了门，像是躲着接踵而至的情绪。留下李郎中无奈叹气。
到府邸时，应竹的确在堂屋端坐，手里捏了茶盏，却不饮，观望盏中澄汤。
“回来了？”她见了应曦，亦波澜不惊，轻描淡写开口。
“姐姐想我了吗？”应曦扔了包裹，伏在桌上咯咯笑。
应竹给他那副傻样逗笑了：“少贫嘴，谁要想你。”
应曦献宝似的，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个净白瓷瓶——正是九华丹。
他拔出塞子给应竹看。漆黑的丹药共三粒，他一粒也没舍得吃。
“姐姐，这是上好的东西，神仙送的。能强身健体，对你的腿肯定有好处的。”
应竹柳眉一挑：“神仙？”
应曦被盯得心慌，磕磕巴巴道：“对。我此行去了梅雨，还在路上遇见了神仙。”
“哦。”应竹不动声色，看得应曦浑身不自在。
他赶紧地转移话题，在袖子里抠抠索索摸出另一瓷瓶。揣在怀里好久了，总没找到机会送出来。
“这是玉续虫，还活蹦乱跳着。拿它煎药喝，虽然感觉有点……恶心，但是特别好！那名号顶呱呱的！”
他那天本是去讨一味药，途径城东，正巧发现树下有这指甲盖大小的剔透小虫，藏在草丛里，若隐若现。
相传玉续虫入药，可续筋脉，生断骨。
此虫冬死夏生，难以捕捉。应曦没报多大希望，结果居然真被他撞见了。
应曦八年没敢爬树。每见路旁大树郁郁葱葱，亭亭如盖，都会想到那场意外。
若非他顽劣不听劝阻，硬要在荒无人烟的角落攀上树梢，去掏一窝鸟蛋，就不会挂在那儿下不来。
他姐姐也不会着急忙慌上去救他，不会为了护着他将他搂在怀里。
不会被地上尖锐的木枝刺穿小腿，落下一辈子的顽疾。
可世上哪有若非。已发生的事永远杵在那里，逃避不得，稍一碰触就痛得不能自已。
玉续虫所在的树木矮小，他一咬牙一跺脚，就爬了上去。虫子抓住了，他也给摔断了腿。
恐惧扑面将他包裹。下坠的高度过短，他甚至察觉不到漂浮与降落。
他心想：应曦，你怎的如此不长记性。别人吃一堑长一智，到你这里便成了吃一堑，再吃一堑。
姐姐若知道，又得骂他了。
想来他或许与树上辈子结了仇怨，一爬树便没有好下场。
应竹端坐，双手交叠置于腿上，没有要听他插科打诨的意思：“世上根本没有神仙。”
有的。
应曦掀开眼皮偷瞄她一眼，默默在心里道。他不怪应竹。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没有亲眼见到时，他姐姐从来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你是不是觉着自个长大了，什么都懂了？”
“没有啊……”应曦不安生地扭了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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