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发展都太快了。
应曦觉得自己是把生锈的剑,急需放在石头上打磨一番。
如果说这个人是岚月前辈,那么在花海中和前辈对话的‘自己’是谁?帘中与他对酌的人又是谁?
他之前独自看到的场面,也是记忆碎片吗?是谁的记忆?
问题太多了,挂了串小炮似的噼啪响,炸的人发懵。
云卿显然也不好受,目中多了些许茫然。情绪波动过大,寒气溢了三尺,凉飕飕的。
应曦心里堵着线团,梳理不开,没忍住咬了咬指甲,才咬了两下,就听见云卿开口道:“我想回偏殿看看。”
他抬起头,见云卿试探地,慢慢地向他伸出手,在半空停滞一瞬,迅速收了回去。
“别收手啊。”应曦头脑一热扑上前,拉过他冻得跟冰砖似的手腕,“走走走,我们一起去。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不懂的,以后肯定能懂!”
应曦只知道,不能放云卿沉浸在这些名字里了。他一听,就会化身冰雕,让恶心的黑气钻了空子。
云卿得了妖气才能使出法术来,可应曦就是觉得那不是好东西。
花神司掌四时之花,所居赠春殿格局广阔。若是不清楚的小仙进来,说不定以为自个误入百花迷谷。
这里是云卿成长的宫殿。
溪流如玉带横陈,贯穿亭阁。分隔开各片郁郁植株。
初化形时,心性与凡间孩童无异。父神朱琉长年累月领着他和珑夜穿梭花间,聆听植株之声。
万物有灵。
叶与叶之间细细摩擦,瓣与蕊之间连结呼应。正是细枝末节处,流露出沛然灵气。
松风泠泠,霜凉月皓。白露沾湿他衣袍,又被清风温柔抚干。
父神在前面,他和珑夜跟在后面。一路上都能听见花草窃窃私语。
云卿本是桂树,而珑夜是昙花。巧合生了灵识,得以为仙,与这些仙苞仙草无甚区别。
他偶尔听青草谈论哪只萤蝶最喜逗留杏树枝头,又有哪只蜜蜂爱寻墙角蜡梅。
有不懂之时便询问父神。
父神身居高位,竟连哪只萤蝶最常过来都清楚。讲起蜂蝶关系来头头是道。
向来不坦率的珑夜,听完那些错综复杂的故事都忍俊不禁,笑完还不忘板着脸扭头。
云卿环顾四周,他所居住的偏殿里,摆设与原先分毫不差,一切还是离开前的模样。
桌椅床褥井然有序,一尘不染。
应曦走进来,能嗅到淡淡的桂花味道,又暖又甜。
云卿蓦地起了回来一趟的念头。他试着去抓住些飞快淡去的,仿佛那样就不存在忘却。
在碎片里看到的男人的确是岚月,却不像他所见到的岚月。
陌生而熟悉,叫人思虑万分。他有太多不理解,不明白。感官麻木不仁,无端冷漠。
他离开时,没来得及好好收拾打理一番,但屋里干净得就像被人刻意维持过去的样子。
云卿旷若发蒙,到床头摸索片刻,三指并拢,指节用力。
‘咔哒’
卸下一块活砖。
墙体顿生变化,四块砖面冒出柔和的金光,分别弹了出来。
那是四个暗格。
应曦在他身后探头探脑,连叹厉害。
储物仙器应用广泛,使起来也便利。云卿以前偏学着挖了四个坑,用来做储物暗格,藏些零碎物件。
舍不得服的珍稀丹药,掰开一半藏一半;暂学不会的法术秘籍,团一团塞进去;受赏的蟠桃核,放在角落里。
看起来都是无甚作用的东西,却显得弥足珍贵。
现今三个暗格早已空了。
仅在左上方的暗格里还塞着捧枯草,顶端开了暗黄干燥的花,叶片失去水分,零落得七七八八,像只缺了羽毛的鸟。
暗格归位的刹那,识海之中响起珑夜的声音。
“来主殿。”
云卿捏紧手中的枯草,几乎将它攥碎。
他收好这捧草,和应曦一同回到庭中。
风声敲打花叶,飘出密密匝匝的声音。
云卿掌心覆上主殿紧闭的大门,交代道:“在此处等我一会。”
应曦都已经放心地埋下头,玩脚边的石头去了,又看见云卿回身,对他添了一句:“不会太久。”
应曦绽开笑容,答:“好。”
目送他进了门,应曦百无聊赖开始在庭中瞎转悠。
他很喜欢赠春殿。空气中丝丝缕缕尽是甜甜的花香果香,似乎还留着云卿少时的痕迹。
若是他,必定不会做些爬树下河之类的事情吧?那都是应曦这样沉不住气的皮猴干的。
这样的仙子,怎会变成妖呢?
不知过了多久,主殿传来叮铃的动静。名叫小黑的猫从侧面走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正是云卿和珑夜
应曦在角落找了片花丛,窝在里边,观察二人动向。
离得不远,二人一言不发,并肩往殿后前进。
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远。应曦没有听人墙角的习惯,还在犹豫不决是否该跟上去。这一犹豫,他们就在那处消失了。
留他孤零零蹲在地上。
云卿是定然不会丢下他一个人的,他有这份信心。应曦只好折一段枝,在泥地上画图,等他回来。
他画了两根眉毛一个鼻子一张嘴,一个圈当脑袋,几根线做头发。
“耳朵!你还要画那枚花形耳坠才像。”
耳畔陡然一句话。应曦吓了一跳,手里的树枝啪嗒掉在地上。
“怎么了?你不是在画云卿吗?”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袭红裙,头戴珠钗的少女顺势蹲在他眼前,唇角微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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