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一夜间暴毙百仙。
此事发于夜半，落莲亭。消息传遍九重天时，渗透玉石暗纹的血迹仍未干涸，满地血莲绽放，滑腻得令人生厌。帝君当即亲自莅临，扣下结界，以保不损证据。
众仙陆陆续续聚集外围，窃窃私语，论的无非是凶手何人，动机为何，手法为何。一时间流言蜚语四下乱飞，着手盘查的仙官头疼不已。
“我同云卿抵达稍晚，被挡在外头，什么也看不见。”
流云滚滚，半空冷气更甚。
应曦有了前几回乘云的经历，这回驾轻就熟，陷在软绵绵的云中，抱着黑猫，吊着两条小腿，在空中晃荡。
他强忍住催促的冲动，克制地问：“然后呢？”
白日里同家里人道了别，出乎意料未受丝毫阻拦，顺顺当当出来了。
云卿在应曦耳朵上挂的坠子里休憩，梁岐说是嫌他们驾得慢，独自在前探路。留了珑夜带着应曦跟在后面。
“仅有万岁以上仙君知晓凶手的法术。那是天上的禁术残章，原本封存于某处，却在数年前失窃了。”
应曦喋喋：“再之后呢？”
珑夜意味深长道：“再之后的，你没必要知道。现在，看看你前方的两条路。”
应曦闻言仰起头。
只见天色分割为两层，左手为湛蓝，右手为绛紫，渐变混淆。
梁岐放慢了速度，悠悠跟在他们的云旁边。
应曦摸不着头脑：“你是让我随意挑一边吗？”
珑夜看起来满不在乎：“嗯，随意。”
应曦听他的话，随手一指：“那就蓝的这头。”
苍岭接近北境。他们腾云驾雾，很快便抵达了。
虽是冬日，苍岭仍比他处寒冷。花草结了冰霜，远望就像一蓬蓬张牙舞爪的捕兽网。
落地的同时，一团团黑雾席卷而来，直逼三人。密密匝匝一大丛。振翅掀起的嗡嗡声叫人头皮发麻。
应曦当即窜开来。
冬日哪来的蜜蜂！
铩羽刃铮铮作响，一刀劈下，灵气暴涨，削去了一半狂蜂。
“……啊，蜂蜂。”一声惊呼。应曦低头寻找来源，见草丛里趴着个扎着双髻的小丫头，七八岁的模样，瑟瑟发抖，紧咬嘴唇，好像要哭出来了。
应曦后跳半步，心说这放蜜蜂的小姑娘怎么还先哭起来了。该哭的是他们吧。
丫头反应极快，见蜜蜂护不住自个，立即上蹿下跳往山上跑。
梁岐要捉她，却被珑夜拦住。
随着小女孩的脚步，山雾融解，白霜消弭，隐藏的草屋显形。坐落于半山腰，半枯的草叶及踝，飒飒摇摆。
“清芷！”一句呼唤惊起林中鸟，呼啦啦扇着翅膀远离。
小姑娘吓了一跳，一阵飞奔，扑进前来寻她的女子怀中。
那女子月白裙装，弱柳扶风，生得秀美。她冷戾警惕地打量着他们，反手将清芷护在身后，皱眉道：“你们身上有朱琉大人的味道。何故而来？”
珑夜上前一步，简单说明来意后，女子生硬态度软化许多。
“我名为清若，诸位远道而来，寒舍清贫，怠慢了。”
清若紧牵着小女孩的手，不冷不热领着他们进了草屋。
家徒四壁，却收拾得干净整洁。
“方才舍妹清芷误以为各位是心怀鬼胎的仙人，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应曦问：“心怀鬼胎？”
清若道：“我们姐妹为妖与人结合而生，素来为妖界不容，辗转至人间，却也难以融入。时常招来口口声声称自己是斩妖除魔的神仙。”
“早年间颠沛流离，幸而遇见朱琉大人出手相救。他将我们妥帖安置在此处，又布下天罗地网，谨防邪物或是除妖散仙叨扰我们。”
她看一眼应曦：“唯有人类可找到入口。若心怀不轨，我足以应对。”
应曦想，这便是让我跟着过来的原因了。
应曦奇怪道：“你们两位从没有下山过吗？”
见不到旁人，连个谈天的人都没有，那不是憋坏了？
清芷缩在姐姐身后，羞涩地偷看了他们一眼。
清若柔声道：“山脚下有个村落，民风淳朴，偶有猎户上山来，与我们交换食物。”
“生活可有不便？我可以……”
“各位不是着急吗？”清若直言不讳：“你们所说的东西，拿出来给我看看吧。”
珑夜掌心虚虚一抓，将匣子放在她手边：“这匣子姑娘可认识？”
她细细端详一番，木匣六面严丝合缝，雕花相嵌。
“这木匣确是出自我之手。”清若托起木匣，在纤纤玉手中摆弄几下，“本是一段羁云木，乃身为花妖的娘亲留下的遗物。后由我转赠给朱琉大人。”
清若摘下发间步摇，尖端抵住鸱吻口部，默念了句口诀。
木匣底部应声弹出一粒洁白明珠，一只鸱吻松开了咬住的尾巴，张开一道狭窄裂隙。隐约可见寥寥数张泛黄发脆的信纸卷起堆叠其中。
清若将东西推至珑夜眼下，不再多看一眼，温和而不容置喙道：“木匣已开，诸位请回吧。”
珑夜口如悬河：“父神曾对我们提起二位。说苍岭有位养蜂姑娘，她家的蜂酿出的蜜极香甜。”
“大人过奖。”清若噙起一抹淡笑，对答如流，“劳朱琉大人记挂。自当日一别，我与清芷过得很好。”
“不知……”清若开口将要发问，却欲言又止，按捺下去。
珑夜已与一语不发的梁岐步至屋门，回头道：“你们便打算呆在这山上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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