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曦这一等便等到了来年。
这恐怕是应小公子过得最闷闷不乐的年了。他懒得和以前一样，对小厮们指手画脚，掺和贴门神，挂桃符的琐事。领了宫里赐下来的年货，便窝在房里，或是到金屏山上去转悠。
祭祖时走神，差点惹得长辈勃然大怒。
应曦连除夕夜里的红鞭炮也不看了，回绝了城里玩得好的少爷们，自顾自赶着回家去。
年后跟着爹娘四处吃酒，也是心不在焉。
久而久之，上至应家老爷夫人，下至丫鬟仆妇，谁都晓得他不高兴了，纷纷觉得纳闷。
终于有天，应夫人走进了他屋里。
在此之前，应竹早已旁敲侧击，问过应曦，怎么剩了他一人。姐姐不清楚云卿身份，应曦好不容易才搪塞过去。
应曦见他娘容光焕发，不像是要找他麻烦，稍稍松了口气，乖乖给她斟茶。
他这样乖，多稀罕的事！
应夫人心知有古怪，表面不露声色，同他闲扯几句，表示关切。
她问：“儿啊，你最近魂不守舍的，同娘说说？”
应曦便说：“不想过冬天，想见桂花了。”
应夫人当然不会信他的鬼话。
在他放松之际，应夫人温声道：“莫不是为情所困？”
应曦反应很快，睁着眼说瞎话：“怎么可能！”
“儿啊。”应夫人无奈道，“你可知否决越快，便越有事？”
应曦振振有词：“您看我哪有和姑娘家接触。”
应夫人煞有介事：“我可没说是姑娘啊。”
应曦抿着嘴不说话。
原来他姐姐早把这事儿抖搂出去了。
他颓唐地说：“您不拦我。”
他娘优哉游哉：“我国向来民风开放，王公贵族里好男色的多得去，也不是多大的事。我和你爹孙儿也已抱上了，又不指望你传宗接代。再说，连你姐姐都跟我担保你没有遇人不淑，我还有什么好拦的？”
应曦可谓是目瞪口呆，托着自己险些惊掉的下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嘶了几声，忙道：“姐姐她，都说什么了？”
“那丫头又不告诉你？”应夫人咋舌，嘟囔道，“她这性子真是随了她爹，闷声闷气，和我一点也不像。”
应曦迫不及待：“您快说说看。”
她拍了拍应曦搁在桌边的手，笑说：“她说你遇上了贵人，性子温和，待你真心，人还生得一张好面皮。”
应夫人眯着眼：“能被你看上的，究竟多好看？”
她凑近儿子，悄悄问：“有左家那小子好看吗？”
应曦学他娘拿手挡住嘴巴，也不知在躲谁。他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偷笑道：“我觉得，比他还好看。”
谁知他娘立马翻脸，眉毛一竖，一掌拍得应曦一抖：“臭小子，那人呢？也不带回来给爹娘瞧瞧。”
应曦垂了眼睛：“他会来的。”
应夫人总算知其郁闷缘由，敲敲他的脑袋瓜：“这么不争气，我的儿子可不该这样。你信任人家，只管好好等着便是，成天茶不思饭不想，人也不会凭空出现啊。”
她说完便走，留应曦一个坐在那儿。
隔日应老爷便让齐悠给他送来了一枚护身符。还捎带一句话，文绉绉的句子翻译过来，大意是爹很生气，不想见你，前几日恰好去了趟寺庙，恰好得大师赠符，恰好指名给小儿子，绝不是特地去求的。
符上用朱砂写着小字：所期所想，终将得偿。
应曦傻乐了半天，捏着那枚黄符，妥帖塞进荷包里。
夏末之时，珑夜到凡间来见过应曦一回。应曦带他出去，两人沿着长堤，从午后走到暮合，小黑猫脖子上挂着裂了口子的玉铃铛，就缀在后头。
应曦总觉得他看上去沉静许多，洒脱许多。
珑夜不曾向他描述那日殿中情境，只道帝君身殒，白胤即位。扶影本该在侧辅佐，却一夜消失。
那日是梁岐提前数日调虎离山，遣散了绝大多数追随孟寻心的天兵。又让雪羽炽羽安插暗卫，在外守着，阻隔了凌霄殿外的风波。
他们往外界放了不少消息粉饰太平，宛若一场皑皑飞雪，将变故掩盖在血腥的白之下。
这次换代不够谨慎，更不够正统。旁人听了都觉蹊跷，更遑论天上的各位神君。
想到孟寻心其人，应曦感慨万千：“神仙妖怪凡人，横竖死了什么也没有，还分什么高低贵贱呢。”
珑夜深以为然。
应曦听得很认真，细细理着其中脉络。可是直到珑夜说完，他也没有听到最想听的话。
干等可不是他的作风。他决定主动出击，故作不经意道：“他还不回来吗？”
珑夜料到他会问，便如实相告：“恐怕还要多等一段日子。”
应曦听出来他语气的沉重：“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了？”
珑夜没理他。
应曦急了，拦着人，不许他再往前走：“你怎么这幅表情，说说看嘛，万一我有办法呢。”
伴着寒蝉鸣叫，珑夜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知道云卿为何要走吗？”
应曦答：“是一件我听了会不高兴的事。”
珑夜怔了一下，踌躇道：“我们差一味妖丹，千年大妖的内丹何其难找，即便找到，也难以取出。”
应曦想了想，问：“你说的妖丹长什么模样？”
“离了妖身，光华散去，约摸鹌鹑蛋那么大，表面粗糙，路上见了怕会觉得一文不值。”
“我们去过山脉，下到深潭，寻不到一只大妖，他们串通一气似的，躲得严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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