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搭明日清晨第一艘船回艾斯纳。之后各位的讨论我就不参加了,那么就先--”
约翰话还没说完,艾萨克就断然道:“将守军人事和地位恢复原样,补足军饷和工资,对他们宽大处置,这些都可以,皇宫亲卫在动乱后大约早就名存实亡,也不是问题。至于皇太后……”
他向亚德里安一瞥:“怎么样?”
大神官的笑面不改分毫:“我来应对。”
约翰将貂塞进袖子,一扬眉毛:“哦?看来已经谈妥了。”他向着一同前来、却始终默不作声的戎装男子一颔首:“之后的安排,你和艾萨克大人他们谈,我先去睡了。”
“明白。艾萨克大人?”
艾萨克幸灾乐祸似地向亚德里安道:“那么艾琳那边就交给你了。可别把小皇帝折在她手里。”
大神官只报以微笑,转头与御前会议曾经的几位成员交代了几句,才回到安娜身边:“夜深了,我让米迦尔送您回去休息。”
转眼之间,侧厅中的人已经散了大半。真正的决定竟然一锤定音,安娜只觉得这场闹剧完全缺乏实感。她脱力地摇头:“我……可以跟你去见嫂嫂吗?”
亚德里安讶然地沉默。
“我并不是想劝她回心转意,也不想谴责你什么。但是……”她的头和声音一起低下去,像在为自己的愚钝懊恼,“我早该想到的,约翰带来的会是什么条件。”
大神官无言地凝视她,直到安娜忍不住抬头,试图在他玻璃珠一样的浅且透的眼睛里寻找不忍的痕迹。
无果。
安娜不自禁颤抖起来。她也不知道缘由。
刚才约翰、艾萨克与亚德里安三言两语间就决定了艾琳的命运,他们的态度太理所当然、太稀松平常,这让她浑身发冷。
--“作为双方诚意的证明,请将皇太后交给他们处置。”
什么是双方诚意的证明?为什么这么做也可以证明艾斯纳守军的诚意?
答案只有一个:
将肮脏事留给守军去做。
在迦克墩的所有人,也许除了小米迦尔和安娜,都迫不及待地想彻底摆脱艾琳。
安娜抑制不住地想,眼前的这个男人决定是否要救她、是否继续扶持她,乃至艾琳决意驱逐她的时候,是否都只经历了这样纯粹理性、纯粹冷酷的短暂权衡。
约翰说她学坏了,也许有一点。但她还做不到心平气和地为另一个人的命运做宣判。
“在……那之前,要让嫂嫂交出小米迦尔吧?如果我在,也许有强夺以外的办法。”安娜其实没有任何计划,她只是想再见艾琳一面。
艾琳对她产生过杀意是不争的事实,安娜也曾经希望那个女人能凄惨地死去,但……不是现在,她们之间的恩怨甚至都还没理清,不该以这种草率的方式结束。
亚德里安注视了安娜片刻:“这样也好。”他自嘲地别开眼神:“否则可能会比白天闹得更加难堪。”
“那么走吧。”
两人再次穿过连接荆棘宫与圣卢卡斯神殿的宫殿群落,一路无言。安娜数次想打破沉默,最后隐忍地抿住了嘴唇。她害怕自己冲动下会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
晚祷还没开始,凄迷的月色笼罩下,神殿的穹顶安静地发着光,连排玻璃花窗后的烛火闪闪烁烁,像一双双哭红的眼睛。
“又是你们?”艾琳像是有了什么不祥的预感,第一反应便要关门。
亚德里安阻住她的动作:“我有话必须带到。”
艾琳戒备地眯起眼:“那就在这说。”
他顿了须臾,直截了当:“作为艾斯纳守军倒戈米迦尔的条件,我与艾萨克决定将你交出去。”
艾琳吞咽了一记,门缝缩小,面上依旧镇定而无畏:“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过守军的人。”
“是吗?”
艾琳冷笑:“所以到最后,你们要将罪全推在我一个人、一个女人身上?”她求助似地看向安娜,仿佛期待她能说些什么。
可安娜只能保持沉默。
亚德里安哂然反问:“纵容皇宫亲卫的为所欲为的时候、杀死那两个将军的时候、将安娜驱逐的时候,你想起过自己‘弱质女子’的身份么?”
这一次,艾琳不说话了。她抱紧了襁褓,嘴唇抿得发白。
“我给过你机会。”亚德里安的侧脸线条绷得很紧。
艾琳大笑,笑声惊起墙头的乌鸦和怀里的婴孩。只是咿咿呀呀哭了两声,小米迦尔又睡了过去,他的母亲则歪着头,异常轻柔地一个词一个词地感叹:“你真是会当好人。进入神殿任你揉搓?又或者去圣所给死人收尸?那我还是死了好。”
亚德里安没有再为自己辩护,只维持那副似真似假的笑面。
“所以?”艾琳垂头看了一眼孩子的睡颜,挑衅地咧嘴,“我明摆着不愿意,你们不强来?不把小米迦尔从我手里夺走?不试试看?你自矜身份不愿弄脏手杀了我,那么骨肉分离这龌龊事是不是也没胆子做?”
亚德里安的眼神有一瞬变得分外凶狠。但他最后只在安娜肩头一按:“陛下想和你说几句。”
这大大出乎艾琳意料之外,她霎时忘了身为皇太后的所有倔强和武装,表现得像个迷路的孩子,嗫嚅:“和我?有什么好说的……”
安娜几乎是强硬地插足到狭窄的门缝之中,盯住嫂嫂的眼睛:“只有我一个人,不会耽搁很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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