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不觉便到了大年三十。这期间马延廷跑了,大概是嗅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息,在徐忠带他去见路九爷的半道上,他忽然便消失不见了。
原以为他逃回了西山马场,却并没有,就如泥牛入海般,这个人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了。
徐忠把消息带回来时,凌幼寒气得大发雷霆,弄得徐忠很下不来台。连小鲁都觉得他这通脾气有些过了。毕竟这是大当家那里派过来的人,多少还是给人家要留点颜面。
他又怎么能知道,凌幼寒为这一切筹划了多久?眼见得猎物就要收入囊中,眼见得大仇就要得报,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让他跑了!
凌幼寒焉能不怒?
他动用了手上一切能用的人力物力四处搜寻,大有不把马延廷找出来不罢休的架势。
小鲁不大能想得通,他一直以为凌幼寒给马延廷下套是为着他名下的西山马场,既是如此,那便没必要赶尽杀绝。
“你懂什么?”凌幼寒深为小鲁的蠢笨感到气恼和无奈,“马延廷既然能跑,便说明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咱们下的套,那还不恨死咱们?他可不是善茬,让他跑了无异于是放虎归山。”
实在是……后患无穷。
凌幼寒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不过也有好消息,刘定恒那边递来橄榄枝,有意在年后将西山马场交托到他的名下。这结果倒也早在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毕竟谁都没想到马延廷会那么怂,居然都不肯撑一撑,便扔下西山马场跑了。
凌幼寒想,这不应该,那可是马延廷付出毕生心血经营的产业。他这些年的积蓄大部分都囤在西山,还有一部分则在城里的钱庄,但钱庄的钱他不会去动,动就会自曝行踪。马延廷不是蠢人,所以他一定会找机会回西山。
直觉告诉凌幼寒,马延廷并没有跑出甘原,也许在潼霆城,也许是在西山附近,总之不会是甘原以外的地方。
凌幼寒想明白后心安了许多,他把派去其他地方的人撤了一部分回来,然后在西山那边加强了人手,只待马延廷出现,就来个瓮中捉鳖。
文忆雪的身体也在一天天见好。
凌幼寒几乎每天都会抽空过去看她,他待她真的是很好,虽没有时时刻刻嘘寒问暖,但却很周全。除了小秋,他又买了三个乖顺的丫头来伺候她起居,厨房里也增添了人手,送来的饭菜都是照着她的口味来的。
听小秋说,厨房里新添的两位婆子是凌幼寒高价请来的,也难怪手艺不凡。
只是凌幼寒给新来的三个丫头取的名字却也太随意了些。大约是为了跟小秋对应,便分别唤了小春、小夏和小冬,忆雪初听见这些名字时都有些忍俊不禁。但既是凌幼寒做主取得名字,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她如今过得很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再没有人骂她打她,也不用担惊受怕。可为什么她会觉得不踏实,就像是生活在梦中,一点也不真实。忆雪有些惶惑,她不知道自己这场梦会在什么时候醒来,但既然活下来了,也就只能努力往前走。
那日在金水镇打劫的贼匪都已被关进州府衙门的大牢里。凌幼寒特地跑去打听过消息,官府那边说是从关外来的灾民,因为暴风雪毁了家园,于是逃难到甘原,挨不住饥寒交迫,所以才会到金水镇打家劫舍。
当然打家劫舍是重罪,官府那边一定会严办。而当日伤忆雪的那个贼人已然当场身亡,也就不存在法办不法办的问题了。
忆雪却不大相信这说辞,那日,那些贼匪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
她始终记得那贼匪见到她说的第一句话,他说:“原来在这。”
但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冲着她来,这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是刘昌,又或许是邓天瑞……
“别想那么多了。”凌幼寒劝她道,“有我在,没人可以再伤你。”
凌幼寒不想让她想的太多,他仍然愿意她还天真着……
那样他就又能看到三月里的那个她,那明媚灿烂的笑脸。他已经很久没看到她脸上有笑容了。
年夜饭凌幼寒是跟忆雪一桌吃的,平日他都很忙,也很有分寸,这还是两人头次在他的宅邸一起吃饭。
虽然只他们两个吃团年饭,但桌上还是摆了十个菜,有十全十美之意。屋子里静得很,两人秉承“食不语”的古训,各自吃各自的饭,幸而有小秋同小夏在旁伺候着,才不至于过分冷清尴尬。
饭吃到快结束时,凌幼寒将小秋、小夏打发了下去:“你们俩也下去吃饭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两个丫头下去后,屋内便只剩了凌幼寒跟忆雪。他起身端起桌上一直用来做摆设的酒壶,给忆雪和他各斟了一杯酒。
“少喝一点!”凌幼寒道,“大年节下,就当图个喜庆。”
忆雪“哦”了一声,见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也就慢慢将杯中的酒喝了。
“你们以前都是怎么过除夕的?要守岁么?”凌幼寒问她道。
“以前……”忆雪想不到他竟会问这个,想了想道,“以前都是跟我爹……还有叶妈妈一起过的。”守岁自然也是要守的,叶妈妈总会在小年夜的晚上做很多好吃的,油果馓子,炸麻叶,还有她最拿手的炸糖糕。等到了除夕晚上便把这些吃食搬来当零嘴,一面吃一面给她讲故事,她听着听着也就窝在叶妈妈怀里睡着了,根本就守不到天明。
可而今叶妈妈不在了,她爹也不知所踪……
好好的一个家支离破碎,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又或许,打她爹疯的那刻起,一切便再回不到从前了。
忆雪说着说着便垂下了头,她的眼睛酸涩的厉害,胸口也好像被压了大石般闷痛。
凌幼寒望着她默然无语,虽然不是有心,但显然他勾起了她的伤心事,惹得她难过了。然而他却并不想去安慰她,毕竟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对于除夕的美好记忆也并不多。
“我很小的时候……我爹和娘会在除夕夜带着我一起放烟花……”他望着窗外,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很多很多的烟花,五彩缤纷,美极了……”
忆雪由不住抬头看向他,他微仰着头,好似在微笑,可她却分明在他脸上看到了些许悲戚之色。
凌幼寒并没有看她,只是望着窗外那紫蓝色的天空。半晌,他忽然起身,拿了衣架上新做的大衣裳,一面穿一面对忆雪道:“我得出去一趟,你让她们把菜热一热再吃点。”
“我也吃好了。”忆雪跟着站起,有些忐忑又有些担心地问,“大年夜的做什么还要出去?”
“有点事。”凌幼寒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走到门口时却又回头看她一眼,含了些笑意道,“我去买些烟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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