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极低，可是顾子铭听得一清二楚。
远处泳池里的男男女女嬉笑打骂，可是顾子铭好像失去了听觉，又好像所有的声音汇聚成同样的振频，在他脑子里炸开。
他想到了他跟顾尘的那个吻。
他该死的在这个时候想到的是顾尘。
在这个刚刚跟他表白过的男人面前，没有想到几任因为方烨插足出轨的前女友，没有想到高阳破产的公司，没有想到方烨这两年来有意无意的亲密举动，他只想到了顾尘。
顾子铭，你疯了。
他艰难的动了动嘴唇，说：“别开玩笑。”
“没开玩笑，我明天就订婚了，没想得到你的回复，你不用有压力。”方烨声音有些变了，他说，“今天这个酒会也只是我想在订婚之前见见你，我做了很多无法挽回的事，本也没有想过有结果。”
他哭了。
顾子铭看不见也听不到，可是他就是知道。
顾子铭好像看到了当年缩在角落里被冷落的少年，他悄悄看着人群中光彩夺目的自己，小心翼翼藏起他的感情。
现在他长大了，可是还是躲在暗处，肩膀耸动，泣不成声。
那个在人前永远仰着头颅，俯视众生的太子爷，原来卑微小心地爱了他这么久。
顾子铭不知道为什么会和方烨产生共情，就好像他很懂那种感觉。
可是他明明连个真正喜欢的人都没有过。
他又他妈想到了那个逗他开心，处处依赖他的顾尘。做个人吧，顾子铭。
角落里的桃子愣了许久，她端着从楼下随手拿的红酒，喝了一口，有点苦，是干红，苦的她下意识抹了抹眼角。
她骂了一句自己：真矫情，有什么好感动的。
桃子拦住了过来的高阳，把他带到了楼下，高阳问：“桃子，你拉我干嘛？刚才那个是顾子铭吧？他一个人站那干嘛呢？”
桃子说：“现在别过去，也别问我，你想知道明天去问他。”
高阳看桃子心情不好，也没敢多问。
顾子铭站了不知道多久，久得方烨说“你走吧”的时候他还陷在回忆里没有出来。
好像让他惊讶的不是他被一个男人表白了，而是这个人为什么是方烨。
是啊，为什么是方烨。
还是明天就要订婚的方烨。
这让顾子铭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自问不是一个君子，但也做不到为了不得罪方烨就上前假惺惺安慰他，让他有虚假的希望。
没有扭头走人可能是顾子铭能给他最大的宽容。
方烨走出黑暗，回头对他粲然一笑，跟刚才判若两人。顾子铭这才看到，方烨穿着精致的礼服，他还是喜欢在左胸口插上一个漂亮的方巾，头发也不再是奇怪的颜色，而是规规矩矩的黑色，他带上了金丝眼眶，眼睛里还有红色的血丝，是刚才这里发生的一切的证据。
他像个英国中世纪的绅士，举手投足间的优雅让顾子铭有些不真实，方烨笑道：“这身衣服好看吗，是我明天婚礼的礼服，我穿过来给你看看。”
顾子铭也笑：“好看。”
方烨跟他行了个绅士礼，轻声说：“刚才见笑了，顾总。”
顾子铭知道结束了。
在他知道真相到现在只有几个小时，方烨的感情就像昙花一现，开在最黑暗的时候，闪烁着微弱的光，然后啪嗒，凋谢了。
但是它点燃了顾子铭的这朵，并且让它愈演愈烈。
顾子铭到家的时候，顾尘还在等他，他抱着比熊迷迷糊糊过来，看着他换了鞋，脱下外套，问：“哥，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顾子铭走过去抱着他没有说话，他收紧双臂，将顾尘贴紧他的胸口，顾尘把比熊扔掉喘了口气，又被顾子铭搂得更紧，他也不敢打扰顾子铭，只能闷声道：“哥你不开心吗？”
顾子铭好一会才沙哑道：“没事。”
他松开顾尘，自顾自走到卫生间，把身后的顾尘关在外面，然后坐到马桶盖上低头握拳。
大脑像是大战过后的废墟，静的可怕，所有的建筑都被摧毁，夷为平地，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可是那个站在远处的顾尘，却从来没有离开，他提着小熊维尼跟他傻傻的笑，口中不停的叫着“哥哥”。
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子铭有些怕了，他急切得吼：“你他妈闭嘴！”
世界终于没有声音了，过了一会，卫生间的门被顾尘敲响了，他带了点哭腔，问：“哥，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你开门啊，到底怎么了？是我又做错什么了吗？你别生气好吗？”
顾子铭洗了把脸，擦都没擦，拉开了门，盯着门外眼睛泛红的顾尘说了句：“尘儿，你好像长高了。”
是啊，他比刚才脑中那个站在废墟上的顾尘，确实高了。
顾尘愣在原地，他有点搞不明白顾子铭的脑回路。
当天晚上顾子铭没让顾尘睡在他卧室，这是两年来顾子铭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顾尘看着关在自己面前的门，低声说：“哥，你生我的气了是吧？”
没有回应。
他靠着门坐在地上，说：“哥，我知道我挺差劲的，我总是让你担心，然后犯了错还闹脾气让你哄着我，我也挺自私的，不舍得你的时间被别人抢了，可是我只有你了，你别把我关在外面好不好。我错了我改，你别一声不吭的好吗？”
顾尘说到后面终于还是哭了。
这是怎么了？怎么中午还好好的，晚上回来就这样了呢？
顾子铭在门内，没有开灯，背对着门外的顾尘。他靠着门仰头，什么都不敢说，只是觉得眼睛发胀的厉害，有什么液体就在了脸上，像是顾尘嘴角的温度，湿润但是冰凉。
顾尘哭了很久，顾子铭也在黑暗里哭了很久，只不过顾尘可以哭出声音，可以责问他为什么，他却不敢出声，他连个解释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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