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花出院前一天,一个男人找上了他们。四十岁左右,挺高,有些壮,穿着西装,后面跟着他昨天刚见过的红发青年。
“你就是陈桥吧。”男人说。
陈桥警惕地盯着他,没有出声。阿花站到了他跟前,嗞着牙,发出狗特有的警告声。
男人和青年都有些奇怪地看向阿花,陈桥示意阿花住了嘴。
“我大名赵强虎,你叫我‘虎哥’就行了,西街那家‘乐缘’就是我开的。”
乐缘是一家夜总会。
陈桥还是没吭声,他一时生出的胆子只足够对付陆峰这种同龄人,对于赵强虎这些成年人,他依旧束手无策。
“小兄弟,别紧张。”赵强虎上前逼近了一步,“听说你打架很厉害?”
“没有,”陈桥不打算隐瞒,“我以前只有挨打的份儿。”
“那你还能把陆峰那小子揍得那么惨?小兄弟,不简单啊。”赵强虎嘴角抽了一下,陈桥不知道他笑没笑,“来,既然小兄弟能这么实诚地告诉我,我今天也在这里揭个老底。不怕小兄弟笑话,你虎哥我当年也是和小兄弟一样,被人追着打,我心里恨那群王八羔子恨得要命。但我命数好,遇到了贵人。我当时的年纪也跟你差不多,我一开始先帮人打架,打了还有钱收,打着打着,慢慢的,就有了今天这个地位。小兄弟觉得我运气好吧?”
“是挺好。”陈桥除了这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小兄弟想不想来帮帮我,年轻人胆子大,兴许没两年你的地位就超过虎哥了。”
陈桥犹疑不决,他不敢说帮,也不敢一口回绝。一旦惹怒了这种游离在法律边界的人,后果也许会非常可怕。
“不瞒小兄弟说,小兄弟这次把陆峰打得实在是有点重。陆峰打了电话告诉他爸妈,他爸妈吵着闹着要来找小兄弟麻烦,还是我出面好说歹说才把这件事情给压了下来。”
这就算是欠了他人情。陈桥想。人情债得要人情来还。
“听说小兄弟最近手头有点紧啊,如果不介意的话,这里有一万块,算是我虎哥给小兄弟的一点见面礼。”
站在他身后的青年从公文包里掏出来一沓钱。
“一点小意思,让小兄弟见笑了。”
搅这趟浑水的,稍不小心就等于断了所有后路。一万块卖他的后半生,陈桥没有考虑值不值。他答应了。他现在的确很缺钱,以他的成绩来看,学校上不上也没什么可惜,况且就算他不答应,他也照样上不了学——过了今年他就满十八了,父母不再给他抚养费,他还是要出来打工。
陈桥点头那一刻,阿花就疯了一样地狂吠起来,四肢着地跪趴在地上,用牙撕扯着陈桥的袖子。
隔床的病人一听到动静,纷纷跑过来,一看,目瞪口呆。
任陈桥怎么吼阿花也不听话,还一个劲儿地向往陈强虎身上扑,陈桥一急,用胳膊肘顶了一下阿花的肚子,阿花呜咽一声就安静了下来。
陈桥尴尬地向众人道歉:“不好意思,大家见谅。”
众人虽然脸色不怎么好,但也没胆子跟陈桥闹,怕他身边的人再发起疯来。
赵强虎很识相地没有插手别人的家事,打声招呼就走了。
陈桥说了一声“虎哥慢走”,转头过来看阿花。
阿花皱着眉头,爬过来,把双手搭在他的身上,慢慢站起身,讨好般舔了他一下。
“对不起”三个字卡在陈桥喉咙里,像一根鱼刺。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地揉着阿花的头。
答应虎哥,不全是因为钱。自从打了陆峰之后,他就有点迷恋上了那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不可一世的感觉。
阴暗的念头永远是一个瘾,沾上一星半点儿,就能让人全军覆灭。
陈桥打架越来越厉害了,身后跟着的人越来越多,每次去打架,别人听到来的人是他,额头都止不住地冒虚汗。刚开始,他只是奉命打一些欠债不还的、不讲道义的或者意图反水的人;渐渐地,只要别人的哪些言语动作让他略微不爽,他二话不说直接一个拳头砸过去,有时根本不用他亲自动手,一个眼神或皱个眉头底下的人就急哄哄地冲过来表现立功。
被施暴者的身份换成了施暴者,现在的陈桥是变本加厉的当年的陆峰。他自己并没有发觉。
陈桥时不时就会跟阿花吵上一架,陈桥单方面地爆粗辱骂,阿花沉默地,倔强地堵在门口,不让他出去。
有时候陈桥被逼急了,也会把拳头往阿花身上招呼。阿花静静地躺着地上任他打,直到鼻青脸肿。
其实要真正打起来,陈桥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陈桥在早些年的时候送阿花去训过练,那时他还没有现在这么强,生怕再出现像上次阿花被刀剖开肚子的事,怕他再受别人欺负,就把他送进了赵强虎训人的馆子里。结果不到一个月,阿花就被送了回来,吓得陈桥以为他得罪了什么人,一问才知道,阿花学成出师了,馆子里的师傅不敢再教他,怕被他打死。而陈桥花了三年才勉强得到了那些师傅的肯定。
但是阿花从来都不还手,硬挺挺地躺在哪里,一声不吭。
陈桥打完会帮他上药,脱下他的衣服,把药抹在伤口上,一边涂,一边轻轻地吹气。
“吹凉凉,不疼。”陈桥总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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