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泪花 才落到天涯
什么霜风稀见 挞末也狎”
这是楚青十六岁的时候写的歌，她拿着它来找了我。周粤说，我那个时候刚出道，有丁点名气，但又翻不起多大的花，闲着没事，为了报答朋友，去他们公司年会唱了歌。楚青就在后台找到了我。她跟我说，哥，你好，我能不能加入你的团队，和你一起做音乐？
我当时想，这小孩才多大啊，挺有勇气。我那个时候挺爱装逼，就问她，你有什么资历？
然后她就给我弹唱了她的小曲。小小的一段。她说没有写完，因为被她爸给撕掉了，也没心思往下写了。
“挞末噤声 飒沓沓飒
挞末噤声”
我觉得，哇，真他妈厉害。其实听得出瑕疵，比如为了高音而高音，很突兀，但是就是好听，就是打动人，你明白吗，就像看你们演戏，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就想跟着一块哭的那种力量。我印象中她再也没唱过了。但是我一直记着。
本来这事也不该我管，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能做谁的主？可是……你和楚青在一块儿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她有一种……魔力？就是……热烈。闷着的热烈。谁他妈不愿意顺手成全一下这种热烈劲？我就把她带到我朋友那儿去了。我朋友是我发小，挺迁就我的，刚好又是楚青他爸的上司——所以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啊。她那个时候跟她爸僵持了有小一年了，闹得还挺大，我朋友顺手推舟，她爸就坡下驴松动了，她终于可以走艺考了。考的我的母校，推荐信还是我写的呢，哈哈。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吧，她的人生，我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参与感，我很为她骄傲。
她没跟你说过吧，她和她的同学在学校校庆上演了一出《彩虹摇滚》。不是动画片啊，是他们自己编的，反对性向歧视的摇滚乐。楚青唱摇滚，想象不出来吧？真的特别帅，全场都炸了。她就应该在舞台上疯得把头甩掉。
不过我想她最近碰到瓶颈了吧。我不想看到她这样。所以我在我的十周年演唱会上把她的《北方的河》改成了“大浪淘沙”的风格，她应该听出来了，还冲我笑呢。我很高兴，真的真的很高兴，我希望她一直真真实实的，做自己。我夸奖她，欣赏她，我希望有更多人看到她，也希望她不要放弃。这个圈里有多少人想过放弃啊，你，我，都想过，而楚青是从不会放弃的那类人，这就是她的不同。
周粤说起楚青的时候眉梢都挂着笑意，然而说完后就显得有点难过，他停住了，无奈地叹气。
李笙捏紧了手机。又想和他争论，又想骂他，可是她置身局外，听了长段真情剖析后也有点感动……平摊下来什么都讲不出口，憋得慌。
李笙不怎么拂别人的面子，拍了拍周粤的肩，权当安慰。她其实一秒也不想与周粤多谈。这里的空气压住了呼吸，很不舒服。
幸好天也已经晚了。他们作别。李笙昧着真心说了句：你别太责怪自己。
她坐上车，宣泄一般砸了下方向盘。然后打开车载音乐，调到《北方的河》。
“……誓言纯洁汇河归向北冰洋
逐流 叛逆 涸辙 亲吻极光
鲸鱼快要沉海 声波穿不过远方
乞讨开始 孤独的岛屿挺首昂扬……”
她明明唱得浪漫又凉薄，自嘲或在操世界，又为什么非要大浪淘沙，让额尔齐斯直接变黄河？原来那天散场曲是这个，还说什么“奏响欢乐”，真瞎了楚青那么好看的微笑。
李笙也明白自己大概是在迁怒。她还在怪周粤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然而又忍不住自省，如果是我呢？我一定会站在楚青这一边。因为楚青根本没有错。她只是在唱歌。她不应该受此侮辱。
而我呢，我靠，我在那天因为一个拙劣的理由，用一个拙劣的借口，溜走了。在她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李笙简直不敢将心比心，幻想楚青一个人打车回去的心情。
为什么不和我说呢？又为什么要和我说呢？李笙开始矛盾。
楚青很久没有出新歌了，她也许真的碰到瓶颈了。现实很爱当头一棒。可没人比楚青自己更想走出来，毕竟没有多少人享受四面徒壁。所以李笙希望她好好的、慢慢地找到办法，所以她们在一起只谈快乐。
楚青，楚青，楚青。李笙满脑子都是楚青。
有意无意，将车开到了楚青楼下。
她深吸口气，她还有机会离开。
她又问自己，为什么要离开？仅仅因为那点不好界定的好感吗？先把这种模糊的情感放在一边，把未知放在一边，我们来想想当下。一，楚青这个人值得交往，是好朋友；二，楚青现在可能很难受，作为朋友该不该安慰一下？
李笙拿出手机，还是打不通。她又给楚青留了言，斟酌了老半天，一闭眼抽了个死缠烂打风：
我在你家楼下。不来不走。［呲牙］
李笙熄了火，做好一夜不归的打算。仔细想来似乎没必要，可想这么做就做了管他有没有必要呢。反正她最近档期挺空，可以发疯，态度就摆在这，我今天就要见你一面。
等会儿保安来赶人，就直接变钉子户，争吵中报出你楚青的大名，整个小区都知道楚青她朋友没素质。
或者等会儿下了暴雨，一点一滴落在窗边，吵醒了楚青，这个小孩迷迷糊糊打开手机才看到那条短信，往街边一看发现李笙还居然真在，急匆匆地拿着雨伞下楼，这个时候李笙慢动作摇下车窗，两人对视许久，彼此都流下晶莹眼泪，然后楚青丢掉雨伞冲到车前……
事实是，保安睡得很熟，天气晴朗也无星，楚青神色如常下楼，李笙也没有枯坐车座，反而正捧着刚烤的烧烤吃得起劲，她们仅仅对视了一秒，气氛有一丝尴尬，楚青说：“不来就吃烧烤，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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