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容的家人们还是为他举办了葬礼，他们把他带回了家。
左思闻问：“你去吗？”
楚青闭上眼睛，那封邮件便在她的耳畔发出声音，通篇传达出的东西转转悠悠，最终落脚到那一个“烦”字上。她显得有些无力和疲惫，答道：“不去。我们总该……理解他。”
左思闻沉默一阵，把手搭在她的肩上，道：“我在筹备我的巡演了。我想请你来唱——”他手上稍稍用力，阻止了楚青的拒绝，才接着说：“唱《彩虹摇滚》。”
《彩虹摇滚》，是太久远的名字了。当时，它能登上舞台其实只是一个意外——原先那个节目调度出了问题，不得不让他们顶上去。当时好像是校庆，底下坐了一排排的领导和知名校友，他们三个在后台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演什么，又不敢来个高山流水的即兴，思来想去只得咬牙敲定了最近才一块儿创作出来的《彩虹摇滚》。上台的时候，楚青还记得，自己的脑海里只有四个字：“豁出去了。”
她个人的审美风格更偏向于安静流淌的慢歌，是一种娓娓道来的故事和柔情。演唱的时候，她更愿意把自己包裹起来，不去看听众的表情，只盯着地面，或者远方。一直以来都如此，《彩虹摇滚》则是鲜少的例外。
他们都来不及多想，来不及考量，全部力气都用在了把自己的部分做好。灯光和气氛异常的炸裂，楚青拿着话筒，收敛不住，干脆尽数放开。她感受到了全场的欢呼和动作，感染着她更加尽情。那是一种畅快，沉浸的畅快，打开的畅快。即使题材敏感，她还是听见了如雷的掌声，她看见了周粤向她遥遥微笑，她和同伴们拥抱在一起，心中烧出一团豪气冲天的火，激烈而潇洒。
后来重归平静，她依旧不习惯与人共享的尽兴。她当年没有想清楚的事情，现下照样想不明白。她不想袒露自己的音乐，但藏着掖着似乎又失去了它本来的光彩。她想说，但又担心别人认真听。她知道自己的矫情和固执，但就是迈不出改变的那一步。她能够理解周粤说她“到了瓶颈”，也感激他改编了《北方的河》以作激励，她知道李笙一直以来都希望她能在歌曲里更直白地说出情感，可她就是，就是……越来越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知道自己身上有很多人的期盼，有信任和欣赏，比那些恶意和质疑更让她迷茫。
她是如此的拙劣。
她现在也明白左思闻的用意。魏容既然说他不愿意僵死，那么他们就用青春的歌点燃最后的灰。楚青无法拒绝这个请求，即使她略显仓皇。
他们凭借着记忆还原曲谱，对一些模糊的地方进行了改动，另外又有增添。当年那首不知天高地厚的歌就这样，终不似，少年游。
最终的对接是在线上进行的，楚青撑着地站了起来，腿还有些刺痛的麻。她取下乱糟糟的纸页，正准备把它们丢掉，随手一翻，竟然恍惚看到了李笙的字。
除了偶尔的偷听，李笙很少主动参与她的创作过程，对于她的作品更是绝不干预。因此她有些惊疑，想着终于是累出幻觉来了吗。于是放慢速度翻了翻，果真又看到了。
“梦中身 海底石 没有月亮和灯”
这是她自己写下的词。
下一行是李笙画的一个笑脸，还有一串话。她愣了愣，眼眶一瞬间就湿润了，她眨了眨眼，才又看清了它，把它按在心口。她想，她愿意为了李笙，再迈出一步。
“你要去？”李笙不由自主地再次确认，“你真的要去？”她瞪大眼睛，就算听见了对方许多个简洁的“嗯”，也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楚青要去参加你管我唱不唱第二季。之前这节目的工作人员是把邀请发到李笙工作室的——因为楚青实在很难联系上，而她们俩这关系差不多已经半公开来——李笙想也没想就直接推掉了，只在楚青面前顺口提了一嘴。没想到隔了不久，她答应了。
“青青，”李笙忧心地问，“你是担心我们没钱了吗？他们是让你去当评委，和当时骂你的那个人一起啊，为了热度和话题，节目组的剪辑可能会很糟的，”她声音渐小，瞥了眼妈妈，背过身往外走了两步，才对着手机接着说：“我说让你养我是开玩笑的，你不用……”
“我没事的。”楚青跟着李笙压低音量，轻轻说道。李笙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样，总觉得听来有几分落寞。她真的是很讨厌楚青说“没事”，不知真假，还总起把她往外推的作用。
妈妈一见李笙的对话结束，唠叨就又翻滚起来。
“工作还不能给我听啊？是不是你那个对象？”
那小哥把李笙卖得彻底，妈妈直接杀来，三句话离不开男朋友和对象，李笙只好煞有其事地讲，“这是朋友的工作，要保密的。万一你给抖搂出去了，人家赔违约金怎么办？”
“你就糊弄我吧。”妈妈弹了弹她的脸，“又是青青？这小朋友怎么回事，怎么什么事都是你在管？”
李笙心头一跳，连忙解释：“她那是让我管吗？她那是和我商量——妈，您就行行好吧，赶紧去考察先进经验，别耽误工作了。我保证在我有限的人生里一定给你带一个人回去行不行？”
她说完就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是应付这个又应付那个，**不暇，颇有些焦躁。
也许是思虑过重，李笙晚上就做了一个梦。她和楚青手扣着手走在森林里，最开始还是一派风花雪月，后来树变成了枯树，她们走到悬崖跟前。李笙有点害怕，说，我们还是回去吧。楚青却摇了摇头。她挣出李笙的指缝，这种意料之外的剥离在梦里都有痛感。眼见楚青一步一步向悬崖走去，李笙疯狂地叫喊她，骂她，求她。楚青终于回头，对她凄然一笑，说，你留不住我。随后纵身跃入了悬崖。
李笙慌乱醒来时，楚青正望着窗外，听到动静，便转过头。不等她问话，李笙就揉了揉眉心：“做噩梦了。”然后把她拉过来，整个人靠进她的怀里，仰头看她。
“还失眠吗？”李笙勾着楚青的几缕长发，问。
楚青笑了笑，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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