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再如何璀璨，抬头时第一眼定然是落到那轮皎洁无尘的月，其余一切都沦为陪衬。
它高高在上，亦格格不入。
柳三思觉得眼前的狐妖便是如明月般的存在，美丽、苍白、以及带着莫名脆弱感。
附近的树木悉数倒坍，失去遮拦的日光倾泻而下，衬得他与周遭的一切越发格格不入，宛如瑰丽多彩的画卷中多了一抹突兀的留白。
“嗯？”白九祝疑惑地看向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人类，你为什么还没离开？”
柳三思整理了一下表情：“在下正清门柳三思，这回是为追寻这只剥皮妖而来。”
“你说的是这疯疯癫癫的妖怪？”白九祝垂眼瞥了眼身后已经失去生息的妖，寻常妖怪死后会化为原形，唯有以各种邪法成妖的人，死后皆是一滩烂肉。长而卷翘的睫毛低垂，遮住了剔透似琉璃的眼珠，“我说过，騩山自会处理不该在此的妖。”
柳三思走过他身边，拔出被掷出的刀，挂回腰间：“騩山有騩山的规矩，我也有我的规矩。只要是我的目标，不管逃到哪我都会杀了它。”
柳三思抬头，嘴角一弯：“不过还是多谢阁下的好意。”
“不知好歹。”白九祝冷哼一声移开视线，缠绕在手腕的红线化作艳冶红芒，融于骨肉之中，“其他的妖怪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就算你是名门正派的除妖师，要是被发现了也没法完好出去。”
柳三思眉一挑：“就算是名门正派，阁下又怎么知道我是正经的除妖师？”
“味道。”白九祝蹙起眉，显然是不想跟他多说，但还是再解释了几句，“你身上的味道，很干净。”
柳三思仔细地嗅了嗅，也没闻到所谓属于自己身上的干净味道，倒是闻到了白九祝身上来自野果的香甜，似乎隐隐约约还掺杂着一种花草淡淡的香气，那味道像极了掌门师伯常常燃的固元香。
固元香，顾名思义，有固本回元之作用。掌门师伯在与上任妖王一役中身受重创，灵窍受损，始终留有暗伤难以痊愈，若不是有固元香调养身体，灵力早已悉数流窜出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
然而炼制固元香所需的天灵地宝不在少数，饶是以正清门万年的根基，有些也实在难以寻及，其中以还灵草最为珍稀。柳三思常年跟着陆惟跑遍各处寻找这些稀缺的药材，久而久之对于它们的味道也变得无比敏感。
如若没有猜错，白九祝身上的花草香应该是属于还灵草的，还灵草味道极淡，白九祝身上的味道相比较起来算得上是浓烈了，可想而知此处的还灵草数量不少，这还真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柳三思拱手：“还有一事，敢问这騩山里可是有还灵草？在下一位长辈身患顽疾，急需此物。”
“你好烦啊。”白九祝打了个哈欠，“还灵草，没听过。”
柳三思反应过来自己思虑不周。还灵草是人类取的名，妖怪不一定知晓，便换了种说法：“这附近可否有一种草，通体碧绿，模样像极了花？”
“你说的是绿华吧。还灵草这名字是谁取的，好难听。”白九祝撇了撇嘴，本就盛极的容颜顿时生动起来。
像是没听到正清门的祖宗取名能力被嫌弃，柳三思神色自然地应道：“正是。”
白九祝看上去有些苦恼，在不知道第几次看向柳三思又移开目光后，终于开了口：“我住的地方有很多，但是要半个月后才能摘。”
柳三思松了口气，还以为是出了什么问题。除妖试炼离结束还有一个多月，他被分配的任务皆已完成，在騩山多花费点时间还真算不上什么：“那在下便在这里等候半个月。”
“不止，按妖怪的规矩，一物换一物，你必须得拿点东西跟我换。至于是什么，到时候再看。”
“先说好，我可不会护着你一个人类，要是被其他妖怪发现了自求多福。”白九祝撇过脸，脚尖一点离开了原地。
柳三思紧跟上去。
地上皆是残枝败叶，行动起来多有不便，饶是如此他也始终紧紧跟着前方轻巧的白影。
过了好一会，白九祝才停下来，回头时柳三思恰好落到他身旁，他小声嘟囔：“你这个人类，还挺不错的。”
避开柳三思带笑的眼，白九祝道：“那边就是绿华，你要是想看可以看看，但是不准碰，它们现在还是我的东西。”
顺着素白的指望过去，柳三思愣了一下。虽然白九祝方才说过有很多还灵草，但他实在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觉得外界万金难寻的药材看起来如此的不值钱。
从山坡蔓延而下的还灵草长势如同疯狂的野草，几乎将下方黑黝黝的山洞遮掩。奇怪的是所有的还灵草都没了蕊，只剩下被风吹得绞成一团的花瓣。
还灵草的花蕊模样宛如翠绿的珠玉，圆润可爱。只摘花蕊食用的话并没有什么作用，反倒会使得还灵草失去药力，好在还灵草的花蕊可以再长，怪不得说要再等上半个月。
柳三思难免有些疑惑：“这些绿华为什么都没了蕊？”
“珠蕊？都被我吃了。”白九祝歪过头，像是奇怪于他为什么会问出这种的问题，“你不是为了这个而来吗？”
柳三思一时凝噎，倒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转身时撞见的颇具冲击性的画面。
白九祝坐在不远处的河边，脚丫浸在水中，白袍半落，银发挽到了肩前，露出漂亮的蝴蝶骨。他一手勾着衣襟，上身转过时更是春光泄露，偏偏还一副不自知的模样。
“怎么了，你身上又没有沾上刚才那只妖怪的腐烂味，也想洗？”
柳三思撇开脸，难得面上有些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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