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程嘉就觉得自己在这里工作后脾气变好了不少。
这里的学生因为先天或后天的不足,面对老师时往往格外听话,生怕让对方生气。
他们难以享受正常人应有的待遇,也未曾拥有足够的爱,对每一份给予自己的关怀都无比重视和珍惜。
程嘉碰见那个学生的时候是傍晚六点。
他备完课从办公室出来,准备去超市买点菜。
与其说是碰见,不如说是跟踪。
他看见校门外公交车牌下站着一名穿着灰色衬衫、身形削瘦的年轻人,黑色的短发服帖地垂在脑后。
明明是夏天,他却穿着长袖长裤,脸上带着口罩,像是活在冬季。
程嘉没看到他的正脸,但光因着一个背影,他便鬼使神差地想要跟上去看看。
实在是太像了。
像他几乎每晚都想梦到的那个人。
这种情况其实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每次在街上有遇上像沈覆的人时,他总忍不住要看看对方的脸。
这一次感觉尤甚。
程嘉靠近了他一点儿,却又害怕被发现,不敢离得太近。
公交车来了。现在正好是高峰期,上车的人很多,程嘉隐藏着自己,站在队伍的最后。
车里虽然开了空调,但仍旧很挤很闷。
那个人站在车子中央,抓着扶手,身体随着车子的加油和刹车晃得十分厉害。
程嘉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被宽大的裤管遮住的两条腿。
公交车忽然来了一个急转弯。
程嘉就看着那人的脚趔趄了一下,裤管向上扬起了一点儿,露出一点点脚踝——也许不能称之为脚踝,因为露出来的其中一条腿不是真的,而像是一根细细的钢管。
怪不得他走路的姿势有点别扭。
他想,可能是延平的学生或者老师。
在那个人面前位置上坐着的女孩显然也注意到了他身体的缺陷,立刻站起身朝他微笑:“你坐我这儿吧。”
“谢谢。”那个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
过了大约十几站,他下了车。
程嘉借着暗了的天色放轻脚步跟着。
年轻人走进一个老旧的居民区,这里的房子几乎都是筒子楼,阳台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晒满了一排排衣物。
路灯坏了几盏,程嘉看见不远处站了一名背脊佝偻着的老人。
年轻人喊了一声:“爷爷,你怎么又出来了。”
“我还是不放心你,怎么每天都回来这么晚。”老人不停念叨,“饭都凉了。今天中午吃什么了?别替爷爷省钱知道不?”
“放心,我吃得挺好。”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爷爷?
程嘉有一点失落。
原来他是有家人的。
第二天程嘉在学校里格外留意了下他。
即便在学校,他也没有摘下口罩,额前偏长的偏长挡住了眼睛,总是独来独往,十分孤僻。
其实在延平这样的学生并不少。
到了午饭时间,他出了教学楼,却并没有去食堂,而是选择在学校的小超市买了桶杯面,拆了包装泡好,捧着坐在了超市后门的阶梯上。
程嘉想,原来是个小骗子。
他的一只腿装着义肢,坐下去的时候花了点时间。
程嘉躲在树后观察着他的动作,心想,真像,连捧着泡面盒子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然后他看见对方终于摘下了口罩。
——那被遮住的侧脸上附着陈旧可怕的伤疤,从下巴一直爬到耳后。
他弯着背低着头,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安安静静吃着泡面。
程嘉知道那个泡面的牌子,是小超市里最便宜的那种。
此刻他只有双手相扣才能让自己的指尖不再那么颤抖。
是梦吗。
他无数次在夜晚乞求的愿望似乎成真了。
那个人同沈覆如此相像。
程嘉看着他轻微起伏的胸膛,不由自主调节成了和他一样的呼吸频率。
忽然之间,热泪盈眶。
真好,你还在这个世界上,呼吸着、小心翼翼地生存着,顽强倔强地坚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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