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丹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他木木地随着东荒之神回到寝殿里，又坐在那一张七弦琴后。随后琴音高高低低地响起来，流畅优美。
东荒之神靠在一张榻上小憩。他的眉心深深地拧着，挤出一道竖纹，看上去疲倦又威严。他的意识越潜越深，就快要沉进黑暗的梦境里。
琴音顿住了，接着铮然走调的弦声突然次第响起，嘲哳刺耳。
东荒之神被惊醒了，他睁开双目，几步掠到折丹身边。
七根琴弦全都断了，凌乱地堆在琴身上。折丹漠然地看着，手指尖滴落红色的血珠，把琴弦染得殷红。
“你毁了它……”东荒之神不可置信且震怒不已。他横眉倒竖，揪着折丹的衣领把他拎起来，随后重重地摔到地上。
东荒之神扬起手来，手心已经凝聚了一团变幻莫测的光。从来都不敢逾矩的祭司，竟然敢叛逆地毁掉他心爱的琴。他当然要狠狠地教训他，好让他记得害怕与顺从。
折丹仰脸盯着他，面色苍白，神情倔强又孤离。他开口说话，语气却是罕见地愤怒与控诉：“我不喜欢弹琴。画像上的人喜欢。”
“怎么，我离开一次，你就变聪明了，”东荒之神先是略感意外，又怒极而笑，“是又如何？你不过是我造出来的东西，无魂无魄，连那只小妖怪都不如。我能把你当个玩意养着，也能随时扔掉不要。”
折丹眼瞳剧烈地颤抖。他感到恐惧了，但那却不是因为东荒之神，而是因为他说的那些话。他开始捂住耳朵，不想再听那残忍的话语，但那些字仍然一个一个地钻进脑海里去，响成一片。他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想逃走，想远离。
还没跑出一步，折丹便被攥住手腕，又拖了回来。东荒之神那俊美的面容在他看来恐怖至极，神君眼底酝酿着风暴，马上要滔天而来，把他压得粉身碎骨。
折丹被拖得踉踉跄跄，随后摔在了床榻上。他磕在床头上，很快碰出一片乌青。折丹慌不择路地使出各种法术反抗，但又被东荒之神镇压下去，他们在床榻上扭打，直到折丹再无还手之力。
东荒之神把折丹的胳膊按在头顶，意味不明地冷笑：“日子过得太久，我差点忘了，把你造出来是为什么……我不能对他做的事，对你还不能做吗？”
折丹听见自己的衣服被撕开的声音，肌肤接触到清冷的空气，生出丝丝凉意。他很害怕，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自己又该怎么办，眼泪不自觉地从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涌出来，流进鬓角，留下一道湿漉漉的水痕。
惊恐又无知，东荒之神从不曾在那人脸上见过这种神情。这张一模一样的脸无疑是美丽的，即便是这样难得的神情，也丝毫不会影响。可这又提醒了他，折丹不是那个人。
东荒之神自嘲地笑了笑，忽然松开折丹，坐直了身子。他静静地道：“本座还不至于如此可怜，要找一个赝品来自欺欺人。”
折丹仍然愣愣的，他只是下意识地把身子蜷缩起来，依偎在床角，缩成孩子似的小小的一团。
“以后不准出宫殿一步。”东荒之神起身走了。
明晞耷拉着脑袋，一步三拖，整个人快蔫吧到了地上。他前头的高大身影忽然停下来，明晞直直地撞了上去，碰得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
白虎君转过身来，挑了挑眉：“神君把你丢给我随意处置，你倒不害怕，还有心思走神。”
“……害怕也没有用，我打不过你，也跑不了，”明晞垂着头。
“是你杀了我那一洞府的狼？”白虎君问道。
明晞摇头：“不是我。”
白虎君：“料定也不是你。这等废物样子，不被他们吃了算是你命大。既不是你，那便是那祭司了……”
“不是！”明晞一个激灵，立刻大声地否定。
白虎君打量他几眼，反而笑了：“想替他开脱？人家根本用不上你这好心。自身还难保呢，也不怕我吃了你？”
明晞屁股往后挪：“我不好吃，我有毒的……随便吃东西不好吧……”
“哼，”白虎君冷哼，“在这东荒，不吃别人怎么活得下去。不过，你修为太过浅薄，本君很是嫌弃，吞了你怕只会消化不良，再没什么好处。滚吧。”
白虎君说罢，便化作烟雾消失了。
明晞坐在地上，扒拉着手边的青草。虎口逃生的喜悦太微末了，不值得他此时激动得蹦起来。
他明明也在努力修炼，努力想变得强大，却连做别人的食物都不够格。又庆幸，又难过。庆幸随着白虎君的离开慢慢散去，便只剩了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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