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晞随着虞照影爬过台阶，坐在最上头直喘气。守卫就在身边，却站得笔直本分，全然看不见两个活物的散漫无状。
虞照影化作了狐狸形状，蹲坐在四仰八叉的明晞身边，矜持地用毛茸茸的尾巴拭了拭脸颊。
明晞突然坐起来，扯虞照影的尾巴。狐狸本就对尾巴看得紧，被这一扯，虞照影险些跳起来，转头就要给明晞一爪子。
“帮我变朵牡丹花吧，你千年修行，应当容易得很，”明晞连忙躲开，又轻轻拍了拍狐狸的脑袋，顺着后颈给他捋毛。
狐狸被捋得舒服，眯着眼睛仰起脖子，懒洋洋地道：“牡丹花长什么样子？我住在荒漠，不曾见过。”
他变不出没见过的东西。明晞穷尽所知的语言与他描述，但虞照影皆不能领会，每每变得四不像，连他自己都嫌弃得很。
相对沉默许久，明晞说：“算了。”
狐狸用爪子扒扒胡子，打个喷嚏，忽又递给明晞一朵花。只见那花雪白硕大，花瓣纤薄精致，一捧雪似地捧着几簇嫩黄的蕊。虞照影道：“这是昙花，我见过的花里面最漂亮的，你想取悦那祭司，应当够了吧。”
明晞没计较更多，心里却想，这花虽然好看，但折丹对那牡丹的执念那般强，只怕不一定能看进眼里。
真是奇怪，他既希望凭这一朵昙花能讨好得了折丹，却又希望折丹并不能将这花看进眼里。于是索性不要了。
直到看见半园子泼泼洒洒的牡丹花。明晞傻了眼。东荒之神与折丹正在赏花，两个身影在雍容美丽的花丛间，只教明晞想起那老扶桑与他讲过的故事。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他就是那无数中的一个。
“……确实挺好看的，”虞照影以他阅美人无数的眼光下了鉴定，“连我都有些心动了……”
“我守了一百年等开的花，以为很独一无二呢。”明晞说，“我也只有一朵。”
虞照影一愣，随即不客气地道：“你还矮，并且爬个台阶都累得半死。不过你唯一的优点是年纪小，才活了几百年。眼下样貌长得还可以，若日后不长歪，也勉强比得上神君。”
明晞最讨厌被说矮，当下又生气又丧气，来回磨着牙，一声不吭。
东荒之神陪折丹半刻，有守卫来报，他便要离去：“白虎来与我商量事宜，你先自己呆着。”
“他吸别人的修为，他的手下乱吃东西，”折丹忽然道。
“不是谁都如你一般，天然可以适应永夜，”东荒之神道，“白虎生于光明之中，在这黑暗的东荒许久，自然要想办法生存。就连我，也要定期离开东荒，去炼化修为。”
折丹默了瞬息，又问：“为什么我可以？”
“知道或不知道无关紧要。”东荒之神道，“我需要你。”
东荒之神离开了。虞照影便怂恿明晞上前去，还不忘叮嘱他一些撩美人的技巧：“眼里含情脉脉，嘴上死不承认。让他对你有了好奇心，你就赢了。我去给你望风。”
狐狸紧随着东荒之神离开的背影，飞快地跑到门口蹲着，背对着明晞摇了摇尾巴。
认怂是万万不能的，明晞一步三挪地往折丹身边移。折丹回过身来，忽然朝明晞这边看了一眼。好像做贼被捉了现行，明晞踮着脚不敢动了。好在折丹只看了一眼，便一挥衣袖，合上了园门。
狐狸被关在了门外，他吓了一大跳，连忙扒着门朝明晞挥舞爪子。但明晞顾不上他，好不容易才蹭到了折丹身边。
他窸窸窣窣地抖开那张白纸，预备先做完正事，再抓紧时间与折丹培养培养感情。
折丹道：“是送给我的吗？”
“……？”明晞刚撑开那张纸，手忙脚乱差点撕了。他迎着折丹的眼神，有一点小把戏被发现的赧然，讷讷地道：“不是。”
折丹又低头看那些牡丹：“那你拿着它做什么？”
明晞：“你看这张纸，它又长又宽……”
折丹便真的看了一眼，又点头：“确实又长又宽。”
他回头这一眼，明晞目的达成，连忙收了那纸。看着面前这迷眼的乱花，忽然胆子变得无边大，明晞拉了拉折丹那雪白的衣袖，折丹微微垂头。
明晞唰地红了脸，他在折丹的眼眸里看见自己的影子，然后忘了虞照影教他的撩美人法子，又说：“……我喜欢你。”
折丹听到了，也看不出喜怒。他反手握住了明晞的手，忽然拽着他跑。他们穿过一重重的宫殿门，直到明晞察觉自己被折丹带到了他的寝殿。折丹拿出一个本子塞给他，是那本司命簿。明晞翻了翻，见里头记着许多小故事，与老扶桑与他讲的那些不着边的传说有些类似。
明晞还小的时候，常常听老扶桑讲故事听得入迷，可自从他觉得自己长大了，就再听不进去这些哄孩子的玩意。
但折丹十分珍重地把这司命簿给他，明晞毫不费力地猜测出来，这是折丹很喜欢的东西。
“每次白虎来找他，他们都会离开好多天，”折丹说。
他说着，就开始翻找东西，把一些书册很随意地丢在地上，甚至还碰翻了一张琴。折丹没有要整理的意思，他只是找出来一些零碎的小玩意，有会发光的夜明珠，还有一副内景鲜活的画，还有一把精巧的扇子。
他抱着诸如此类的小东西，抱了满怀。原来是在收拾行李。
“出去吧，”折丹眼睛里亮晶晶的。
虞照影在园门口来回兜圈，他听到有动静传来，便往外跑。撞得头晕眼花，接着被抱了起来。狐狸一抬头，看见一张俊美威仪的面孔，是那东荒之神。
东荒之神捋了捋狐狸后颈水滑的皮毛，一下子将它扑腾的力气也捋没了。
狐狸晕乎地只想打滚，脑袋又在那只手心蹭了蹭。
东荒之神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这只狐狸倒是蠢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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