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折丹走后，明晞发现自己额头上多了一道细细的红痕，竖在眉心中央，若有似无。他用手摸也没有什么感觉，只当是被天雷打过留下的痕迹，并没放在心上。
倒是自己法力变强这件事，明晞缠着老扶桑许久，想问出个答案来，好快些修炼成气候。哪知老扶桑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明晞便道：“不如我再去寻那白虎君，替他挡一挡天雷，说不上明日便成仙了。”
老扶桑连连摇头，摸着胡子，说了个有模有样的说法出来：“我瞒不住了，与你讲实话吧。你本就是天生神命，只是你有个不太负责任的父亲，还有个命途曲折的母亲，哦，还有个脑子不大正常的兄长。生下来便过得不怎么好，为保住你一条小命，我这才带你离家出走，寻个地方将你养大……”
“等我长大回去，可继承了不得的神位？”明晞反问道。
老扶桑被噎了一下，道：“……先打败你那兄长，约莫可成。”
明晞心下不以为然，只当老扶桑拿故事在糊弄他，却又顺着问：“那神位有多好，能比东荒神君高么，能叫折丹呆在我身边么？”
“自然是能的，”老扶桑道，“但你与折丹命中无缘，怕是强求不来。”
明晞拿着老扶桑给他的木剑，在手上来回比划，并不言语。
“我确然算过，却不是为了劝你断了心思，才故意骗你，”老扶桑压低些声音，“这本是窥天机，为此还耗费了我一些福缘。那祭司福泽浅薄，命里无缘可牵……”
“你说错了，”明晞打断他，“有缘无缘并不要紧，只要我能做到东荒神君那般。即便是无缘，强求又有何难。”
老扶桑微微一怔，猛然想起一事，要叮嘱明晞：“你往后万万莫要再招惹东荒神君，切记离他远些……”
明晞用手里的木剑挽出几个花来，随手将它收进了袖中，胡乱应了几句，便往门外走去：“虞照影传信来，说他明日要办生辰宴，邀我过去呢……”
月下荒漠如银海，绵延不绝。
虞照影立在南漠的入口处，一身红衣在月下照得偏冷。他攥紧了拳头，脸上是少有的犹豫与忧虑：“叔父，一定要如此么？”
“是，”虞方脸上闪过不甘，“我上次未能成事，使得全族困在南漠，无法走出半步。事后我悔恨不已，只怪当时生了怯意……此次我借你生辰，邀神君前来，成败在此一举。”
“可是……”虞照影上前一步，“东荒是神族管辖之地，即便想改变族中的衰弱境地，也可以向神界求助。如果叔父执意取而代之，届时就算成了，神界又怎会承认？”
虞方摇了摇头：“你说的我何曾没有尝试，但我走不出这里，神界也始终未给予援助。传闻当年神族大战后，神界元气大伤，想必是无暇顾及。东荒，是被神界抛弃的地方啊，我们又怎能徒劳等待。”
虞照影抿紧了嘴唇，恢复沉默。他的红衣被夜风轻轻抛起衣角，又放下。
“你害怕么？”虞方凝视着入口前方的空地。
虞照影松开了拳头，摇头道：“我不害怕。”
他脸上忽然显出懊恼的神色：“那时想必会很混乱，我忘记告诉明晞，让他不要前来。”他说着便急匆匆地离开，要去给明晞传信。
明晞屋子前种的喇叭花摇了摇花冠，传出虞照影的声音：“明晞，你在么？”但他没有得到回应。
此时，明晞正掐了一朵云，往南漠而去。他法力大增，再不会招不动云彩，也不会爬个九丈高台就气喘吁吁。
流萤抓着他的衣袖，脑袋快贴到了他后背上，又小心地伸出来一点点，往云下看：“我从来没有飞得这么高过，明晞好厉害啊。”
“放心吧，不会让你掉下去的，”明晞听出她声音里的紧张，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月亮比平常见到的要大呢，”流萤胆子大了一些，又惊叹道。她又连忙扯明晞的衣裳，“你飞得慢一些，我第一次看云上的景色，想多看几眼。”
明晞把云朵驾得慢了些，嘴上道：“以后我再带你多飞几次就是了，你瞧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就跟……”
他突然住了嘴，流萤便问道：“跟什么一样？”
“没什么，”明晞声音低下去，又扬起来，“……你猜虞照影现在在做什么？”
“跟姑娘玩，”流萤一本正经地道。
说罢她与明晞都大笑起来。明晞却突然把云停下了，惊讶地道：“……虞照影？你怎么……”
虞照影似是匆忙而来，在临近南漠的地方拦住了明晞，他神情严肃：“不要来了。”
明晞不解，流萤又拿出一个精巧的盒子来，直说已经准备好了礼物。
“……我担心会伤害到你们，”虞照影声音低下来，长眉轻轻地拧起，“叔父他邀请了神君前来，到时恐怕会闹得不愉快，我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有这样严重吗？”明晞道。他见虞照影重重点了点头，却道，“那流萤回去吧，我最喜欢看热闹，一定得留下来看看。”
“你，”虞照影微恼，“我没有与你开玩笑，擅自与神君动干戈，本就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明晞跳下云朵，立在云层上，轻声笑了笑：“你说的大逆不道，说不定我也想有一份儿呢。”
虞照影来不及反应，便见明晞落下云层，身影直往南漠而去，就像一枚小小的星星，划过了夜空。
司幽站在窗前饮酒，一颗流星映进眼底，一闪即逝。他捡出另一个杯子来，倾倒了满杯，而后转回身：“古典上说，神仙是天上的星辰，逝去即如流星坠落。你帮我占一占卜，我应邀去南漠是吉是凶。”
折丹微微垂着眼：“占卜是凡人的把戏。”
司幽大笑起来，他将那杯酒递给了折丹。
折丹接了，道：“虞方心有不轨，我虽不知你去了到底是吉是凶，但不去必定无虞。”他浅浅地啜了一口，稍微顿了下，便接着饮下去。
折丹是第一次喝酒，却没有特别的反应，在司幽眼里，他简直像是在喝水，直到面无表情地饮完了最后一口。
“你代我去，”司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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