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幽审视般地看了折丹许久，却道：“不行。我虽然早有此心，但时机未到，所以没有治他意图谋反之罪。”
“他要付出代价，”折丹淡淡地道，“否则我伤好之后，也会与他清算。”
他们罕见地僵持起来，司幽也察觉出了折丹那从未有过的固执与冷漠。这实在不能称得上一件好事，因为折丹表面看上去不再很惧怕自己，甚至说，他有了主见，这才是麻烦的根源。一个物件如若脱离了掌控，那便还是没有的好。
但眼下，司幽还是得留着折丹。他造出折丹来实在不易，不能轻易地抛弃。此前又逼着折丹立了誓言，料定折丹也不敢背叛他，便又稍稍放下心来。
司幽对一旁的女侍招了招手：“去，把那只小狐狸拿来。”
不一会儿，女侍便提来了一个笼子，那笼子精巧细致，漂亮得与其中的那只小动物十分合衬。司幽拨开笼门，把那狐狸抱出来，捋了捋皮毛，便递给折丹：“先饶他一命，这只宠物，送给你玩。”
这自然是罕见的开恩，折丹脑海中想起那被撕碎的画卷与纸扇，面无表情地道：“我所要的不是这个。你若不愿意，日后我自与他计较。”
虞照影拱了拱折丹的手心，没得到回应。接着司幽又单手把他抱起来，正对着狐狸两只乌溜溜的眼睛：“你煞费苦心，可你的叔父还是罪有应得啊。”
狐狸的眼瞳颤抖了一下，它滚落到地上，变作了那红衣的年轻男子，眉目清秀如春天的远山。他跪在地上，挺直了腰身，声音低低的：“求神君饶我叔父一命。”
“求错了，”司幽漫不经心地道，“想要他命的，不是我。”
虞照影咬紧了牙关，只能再转向折丹，言辞卑微恳切，再替他的叔父求了一遍。
不料折丹无动于衷：“我早与你说过，你是你，他是他。我想惩治他，与你何干。我不想看见你，出去吧。”
那个有着稚子童心的折丹到底是不见了，那时虞照影还觉得他是个小傻子，此时他再也无法将这样的字眼同眼前的男人联系在一起。他不通情理世故，本心便是无情无性，又如何能让他懂得何为恩情。
虞照影眼中有些黯淡，仍是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司幽抬起他的下颔来，细细地看了看，又道：“你既是跟着我回来，该做什么，忘了么？”
虞照影张了张口：“……没有忘。可若是我的叔父死了……”
“你该懂得知足，本座没有降罪于你们南漠狐族，”司幽凉声道，“这已是你的功劳了。若要你选，你选你的叔父，还是你们一族？我听说你是狐族的少主，孰轻孰重，不至于掂量不清楚。”
身为狐族的少主，虞照影整日里与莺莺燕燕玩闹居多，他知道叔父在做什么，可未料想一朝生死到了眼前，原来是这样沉重的事。什么是一个少主该做的，又怎么样可以两全，从来没有谁教过他。他一脚踩进深渊里，自是万劫不复，也再无回头路了。
一颗极小的泪水顺着虞照影的脸颊滑下来，他的嗓子哑了，又低声道：“如果我用我的命换呢，我来替我叔父赎罪，什么样的代价，我都可以。”
女侍拨亮了屋内的灯火，虞照影躺在床榻上，慢慢解开了自己的衣裳。他不怎么害怕，也不觉得悲哀，反正这些欢好之事大抵如此，他从前也尝过一二。这位神君长相并不丑陋凶恶，还很有些俊美，所以也不算他虞照影吃了多么大的亏。
柔软白/皙的肌肤在烛火的映照下像绸缎般诱人，年轻的肉/体半遮半掩着，美好至极，引人采撷。
司幽来到床榻前，却没坐下。他模糊地瞥了一眼，背过身去，却道：“把衣服穿起来。”
虞照影愣了，他虽然没有勾/引的意思，但这话又好像他自己不怎么有吸引力，于是听起来也不太愉快。
没有听见动静，司幽又道：“我现在没有想碰你。”
往后，大概也不会。春帐之事是没有与谁做过，可少年时梦中回转，与那个肖想已久的身影纠缠，却又历历在目。春/梦之后一发不可收拾，他想着他师父的面庞自渎，甚至见到师父的身影，便口干舌燥。
情与欲从来不可分割，但一别多年，他再没有如少年时那般莽撞。那次他怒极，将折丹压在榻上，连衣服都撕开了，却还是没动他。那自然不是因为折丹眼中的害怕而产生了怜悯，而是不愿意自己太过可怜。尽管他将折丹造出来，带在身边，已然是自欺欺人了，可还要粉饰着一丝骄傲，来哄骗自己的自尊心。
有衣物窸窣的声音，司幽道：“你叔父不会死。”
虞照影匆匆穿好衣裳，便跳下床榻下跪谢恩。他将衣襟掩得严严实实，恨不能连脖子也捂住了。不等他谢完，司幽便走了。虞照影身子一歪，坐在地上，却想起一个问题，既然是不要他叔父的命，又不会治狐族的罪，那留着自己在此做什么呢。
流萤的伤还没有好全，便留在明晞家休养。没过一天，朝颜来探望，她说了一个消息，却又让明晞差点跳起来。
“你去找了神君，请他帮你治灵力衰弱之症，他居然答应了？”明晞一丝一毫也不肯相信司幽，字句间满是怀疑。
朝颜点头，掌心托出一颗小芽来：“你们去南漠的时候，我去求见了他。神君赐给我这棵幼芽，说是将它种下，用心浇灌，长大后便可治我灵力衰弱。”
明晞接过那芽：“我不相信，他会好心。”
“你与他有仇，有偏见也是正常的，”朝颜道。
明晞翻来覆去将那芽看了好几遍，又道：“我记起来了，南漠狐狸那里，也种着这样的幼苗，说是能护佑族人。”
说到狐狸，他脸色又落了下来。
朝颜见状，只拿过那幼芽：“给我吧，我得好好种下……”话音未落，那幼芽便肉眼可见地萎缩起来，慢慢的，竟是缩成一团，变作了干枯的褐色。
“……！”朝颜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随后指向明晞，“你把它弄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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