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峦叠嶂，翠峰如屏，赤水蜿蜒而出。
明晞撑着胳膊坐在河边，慢慢平复下来喘气。他望着那茫茫的河面，伸腿踹了躺在地上的赵一一脚：“该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了罢。”
赵一猛地坐起来，拉了拉自己被木剑割破的衣裳边，有些懊恼：“我荒废了一些时候，竟连个随便的神仙都打不过了……罢了罢了，我便是后卿。”
“魔族的后卿？”明晞不可思议地扭过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我在有些故事里听过你的名字，据说神族曾经用十万天兵与你对战，都被你逃了。你不该长得一副青面獠牙的样子么，还是变了个模样吓唬人？”
后卿不屑地嗤笑：“你们神仙惯好这般，凡是看不惯的，便要描画的丑一些，时候久了，连自己都当真了。”
“我不是神仙，”明晞道，“我连天劫是什么都未见过，真身只是一株扶桑树罢了。充其量，是个大妖怪。”
哪知后卿又笑道：“我那千万年的修为，可不是这般告诉我的。你真身不是扶桑树，我虽看不出是什么，但你是个纯正的神仙无疑。”
“有我这般惨的神仙么，”明晞将信将疑，又自嘲道，“我见过一个好看的神仙……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我拼了性命去救他，他听了别人的话，射了我一箭……以前有人跟我说，我与他无缘，我一直不肯相信……”
他淡淡地说这些话，连自己也想不到可以平静如此。
后卿并未安慰之意，反哈哈大笑，拍着明晞的肩膀道：“你我也算是有交情了，不瞒你说，你这样惨，其实是没见过世面罢了。你若见多了好看的神仙妖怪，再不会有哪个尤其让你稀罕。你跟着我学，我教你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走，先去我魔族开开眼界？”
明晞也笑了：“去便去。”
既然前情不值得，何必再徒自黯然神伤。
原本的满园鲜妍牡丹，只剩下满目黄土。那样光秃秃的一大片，其实并不怎么好看，但这园子像被遗忘了一般，没有谁再想去为它添些生机。
折丹站在园子门口，立了许久，最后也没有进去。他转过身之际，见朝颜站在面前，那样子像是许久了。
“烦请让一让，”朝颜微微躬身，语气冷冰冰的。
折丹没有动，他轻声道：“你真身是迎阳花，应该不怕光吧。如果离开东荒去修炼，除掉体内的移花草现在还来得及。”
“你在说什么？”朝颜惊疑不定，“什么体内的移花草？”
折丹本是想悄悄地提醒，但他没料到朝颜此时仍未察觉到移花草。有女侍匆匆经过，折丹便闭了口。
朝颜却抿着嘴唇，压低了声音道：“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肯定没打什么好主意。明晞一心一意地喜欢你，你又是如何对他的，他大逆不道地去救你，你却害死了他！你们这些神仙，仗着自己修为高深，便随意践踏别的生灵……我是无法为明晞报仇，可我会亲眼看着，你总有一天会遭因果报应，永世不得超生！”
折丹微微皱了眉：“他说喜欢我，我却不知该怎样喜欢他。”
他说的是实话，可听在朝颜耳朵里，便像一句无情的嘲讽。她又气又怒，几乎要将银牙咬碎：“本就是明晞瞎了眼，若是没有你，一切都还好好的。要是那时候，你被天雷劈死就好了……”
“到此为止，”折丹冷声道，“我可以容忍你一时无知，但以你的身份，怎有资格对我说这些话。我本是出于好心，你若不领情，便自生自灭。若再有犯上，我不会轻饶。”
朝颜胸膛起伏，躬了一躬身，强忍着保全了礼数，快步离去了。
不过半日，折丹在调弄琴弦的时候，司幽踢开了门。
“你还告诉了谁移花草的事，除了那个迎阳花妖，”司幽甚至坐在他旁边，好奇的语气不似伪装，“你又是如何知道移花草的事情的？”
折丹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他知道朝颜乃至虞照影，都因为明晞而讨厌他，却没料到，朝颜恨他至此，不仅半分也不相信他所说，反而转头就告诉了司幽。
这次司幽又会如何对他？罚跪，鞭打显然都太轻了，会再一次地要处死他么。折丹在心里猜测着。他还是耐心地调弄好了琴，双手才离开了琴弦。
司幽许了他百年的自由，折丹其实是有些希冀的。他一边想去看看东荒外面的世间，一边却又隐隐察觉到那是司幽哄他的。生死乃至性命都由不得自己，自由实在是太过于高攀的东西。只不过，这次司幽要他死，再没有谁会拼尽一切来救他了。
他亲手毁掉的，如今自作自受。
“只告诉了她，”折丹转头，静静地直视着司幽，不躲不避。
“那是怎么知道的，”司幽笑道，“白虎告诉你的么？我有些不大相信，你上次受刑可要拜他向我告密所赐。”
“一次偶然的机会，不小心听到的，”折丹道。
司幽颔首：“原来如此。我还是低估了你的胆量啊。我一直以为有观影束缚着你，你便会有所忌惮，所以没怎么监视过你。谁知道你心思聪明至此呢。”
“那不是你这样的身份该做的事，”折丹盯着他，“收手吧，司幽，现在还来得及。用他人的性命来成全自己……”
“闭嘴，”司幽手一伸，扼住了折丹的脖子。他还嫌不够，另一只手牢牢地捂住了折丹的嘴巴，恶狠狠地道，“你确实不太像白泽，我原本恨你不像……但我现在更恨，你这跟他一模一样说教的语气！”
“……你放心，这次我不惩罚你，”司幽慢慢收敛了情绪，微笑道，“我计划将成，你知道便知道了，也无法改变什么。我还可以带你去看看，移花草把东荒变成了什么样子。”
喜欢天香染衣请大家收藏：(m.bxwx.co)天香染衣笔下文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