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接到方亦杉的电话已经是来年春节年初三的晚上。在过去的四个月时间里，梁希不知道打过多少遍，而这个号码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他已经渐渐信了方亦杉说的“以后不会再用了”。
看到来电显示上突然冒出来“亦杉”两个字，梁希简直觉得是自己眼花了，按下接通键，有些话就自己从嘴里跑出来了：“方亦杉你是不是觉得特好玩啊？！四个月了终于玩够了？！你是跑去做什么间谍还是特工只能单线联系啊？！”
话刚说完梁希又后悔了，怕方亦杉那小子一不高兴直接给他挂了，手攥得死紧都快把手机握碎了：“喂？喂？方亦杉？”
“唉……你一定要这样凶我吗？”方亦杉的声音听着确实不太开心，于是接下来的祝福也显得一点都不热闹，“新年快乐啊，梁希。”
“你这四个月跑哪儿去了？”梁希太阳穴突突跳着，简直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你不先问问我现在在哪里吗？”方亦杉故意把话说得拧拧巴巴的，“算了，你可能没兴趣吧，那我挂了。”
“方亦杉！”梁希整个人被他牵着鼻子走，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你在哪儿？”
“车站，C2出站口，你要来见我吗？那你快一点哦，我就只等你半个小时。”方亦杉说完悠悠地挂了。
梁希完全被他溜着跑，这是在年关上，外面车流如潮，走到哪儿堵到哪儿，就算是平时从他这儿到车站也得一个多小时。
梁希花了快两个小时才赶到，本来以为方亦杉肯定走了，没想到他就蹲在C2出站口的指示牌下头啃面包，只是梁希第一眼没认出来。
方亦杉把之前那头半长不短的头发全给剪了，剃得特别短，只剩青皮，左耳上的小钉子也全取了，只在耳垂那儿还穿着一个亮晶晶的小银环，搞得跟电影里叛逆期的不良少年似的。
梁希其实到现在也没搞明白方亦杉是真喜欢这样还是故意把自己搞成这样来气他的。
他走过去，方亦杉抬起头看着他，右眼下面有一道五公分左右的深色伤痕。
梁希愣了一下：“眼睛怎么弄的？”
方亦杉抬起手揉了一下：“工伤。”
那天吊威亚的时候下面的工作人员没拉好，他迎面撞在前面道具的尖角上了，直接糊了一脸血，当时第一反应是这眼睛是不是要废了。
后来拉去医院缝了几针，第二天又接着上工了，伤口上贴块胶布就化妆。
给他们替身演员用的化妆品都是最便宜的那些，加上运动量大，从早到晚汗唰唰的就没停过，没几天伤口就化脓了。
反反复复好几次人都疼傻了，现在疼是不疼了，就是留的这疤挺难看，破相了。
“你别去弄它。”梁希皱了皱眉，“吃饭了吗？”方亦杉晃了晃手里空掉的面包包装袋，于是两个人去边上的面馆吃饭。
一份红烧牛肉面三十六块钱，就半碗，方亦杉狼吞虎咽吃得飞快，梁希又给他叫了一份。
本来想问他你几顿没吃了，又怕这小崽子阴阳怪气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只好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你过年怎么没回家？”
方亦杉抓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混得不好没脸回去呗，去年也没回。再说我妈要是知道我现在不舞狮了……算了，我还没准备告诉她呢。”
梁希顺势又问了一遍：“所以你这几个月去干嘛了？”
方亦杉把最后一口面汤喝完：“和我师兄做武替去了。”
“……李啸天吗？”梁希一阵说不上来的感觉，心里头闷闷的很不舒服，他想他可能真的在嫉妒。
“嗯，我们俩一起的，我吃完了。”方亦杉放下碗。
“然后呢，你准备去哪儿？”梁希觉得心很累，方亦杉可能只是想找他出来蹭这顿饭，其实这都无所谓，他就是想方亦杉以后别这么三天两头玩消失了。
“没地方去啊，就随便找个店住吧，或者还去上次那个。”方亦杉拿好行李站起来。
“哦，你那师兄呢？这时候你俩怎么不一起了？”梁希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酸了吧唧的，显得特别幼稚。
“他回家过年了呀。”方亦杉低下头，手指抠着桌面上翘边的广告贴纸，“就剩我一个，年夜饭就吃了一碗泡面……”
梁希能感觉到方亦杉一直在引导他，事实上他也确实没办法对方亦杉说一个“不”字，他们彼此都很清楚这份亏欠和愧疚的重量。最后他说出“你要不要去我那里？”的时候竟然有种无比诡异的、松了口气的感觉。
两个小时后，两个人站在了梁希家楼下。梁希很自然地把方亦杉的双肩包接过来：“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方亦杉开了一个不太好笑的玩笑：“怕什么？你金屋藏娇了？”
梁希的语气瞬间有些窘迫：“别瞎说，就是屋子好久没收拾了。”
方亦杉眼神微微一闪：“上次那个女人不是你女朋友？还有那小孩。”
梁希站在门口掏钥匙：“不是，是高中同学，山山是她儿子，在我那里学画画。你别瞎猜了行不行？……还有什么给我儿子取你的名字，我也没这么缺德吧。”
方亦杉哼了一声，跟在他后面小声嘀咕：“我哪儿知道，你就是缺德。”
梁希的租屋是一间一室一厅，很普通的单身男人的房子，看得出来确实没怎么收拾，但也不至于太邋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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