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会儿，看着就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乔辛洲催着程渭深得赶紧开车了，不然路上积雪了开车上高速太危险。
“那你什么时候回柳城？打算在乡下过了初七吗？”
“不了，”乔辛洲看了看苍茫的天空，雪花寂静地落在两人之间：“等雪停了我就回。”
程渭深皱了皱眉：“怕是不妥，雪停了天也黑了，再留一天吧，要么明天一早走也一样。”
乔辛洲笑了笑：“不了，得早点走，家里还有张嘴等我回去喂呢。”
程渭深：“你养猫了？”
乔辛洲惊了：“你怎么知道的？”
程渭深抬手拂落乔辛洲肩上的雪，神色暧昧，笑着反问：“我什么不知道？”
乔辛洲翻了个白眼：“你是塑料袋吗？这么能装。”
“要走了，回去联系。”
“滚吧，谁跟你联系。”
最后等程渭深回到柳城后，就一头扎进手术室里了，哪里还有机会联系乔辛洲，一门心思都是手术和病人，忙得估计已经忘记此人姓甚名谁。
至于乔辛洲，也没能等到雪停，就开车启程回去了。
乔辛洲扶着耳朵里塞着的蓝牙耳机，心惊胆战地看着高速公路上越下越大的雪，还好他过的早，再晚些的话，这么大的雪，G7怕是要封路了。
“你听我说……冷静一点，别哭了，哥马上就回去，你千万别做傻事……我已经上高速了，马上就回去。”
雪花像一大团一大团的毛絮，把挡风玻璃盖了个严严实实，雨刷器抽风似的抖着，它刮不到的地方已经覆了一层白雪，天地间皆一片茫然，好似一个旷远的灵堂，挽联是公路两侧灰黛色的远山，乔辛洲的手依旧稳稳地握着方向盘，心却已经慌成了一锅粥，他讲电话的声音都在发抖，这条路要通向一个他永远也不敢面对的现实。
不知道这场雪要葬送什么，在下高速的时候，人们堵在出收费口的地方，纷纷抬起头，抱怨这莫名其妙的鬼天气。
车速减慢后，乔辛洲的心似乎也渐渐平静下来了，他眼眶通红，紧紧地盯着前面的红灯。
年节时分城里不算太堵，出了收费口乔辛洲开了四十多分钟就到柳城的疾控中心了，雪下的那么大，一个单薄的身影坐在医院门口的长椅上，雪花落在他的发上，他佝偻着身体，像个垂垂迟暮的耄耋老人，似乎死神已经拨快了他是生命时钟，沙漏的速度越来越快，他还这么年轻……
乔辛洲踩着积雪走到他面前，蹲**。
“源源，别怕，我在呢。”
陆思源抬起头，看到乔辛洲风尘仆仆的脸，终于再也忍受不住，扑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年轻人的身体里蕴藏着无穷的力量，此刻尽数被用于发泄悲哀，他本就是个懦弱又胆小的人，现在只想找一个避风港，能让他不用去面对现实，痛苦又无助地哭出声。
乔辛洲看了眼落在雪中的病例单。
检测出HIV抗体由阴性转阳性，建议立刻入院治疗。
一瞬间天旋地转。
乔辛洲记得他在除夕夜和程渭深看春晚看得无聊的时候还翻到一篇关于艾滋病疫情控制的报纸，根据不完全统计，六大主城区内艾滋病携带者足有两万人。
有一件事情不得不承认，男性同性恋者是一个艾滋病高发的群体，他们往往缺乏法律和道德上对性忠诚的约束，太多的人选择约/炮、滥/交，把自由当挥霍。还有更多的人像陆思源这样，为了生计，知道这一行来钱快，以为有些概率无限接近为零，但事实就是把这概率摊到个人头上，只有百分之零和百分之一百。
这样的放纵成为病毒的温床，轻而易举地毁掉一个人的一生。
乔辛洲觉得胸口钝痛，悲哀在心口酝酿成怒火和恨意，气陆思源也气自己，他还是个孩子，自己总是个快三十多思想健全的人了，怎么就没好好劝过他……当初就该打着骂着也把他拽回来，自己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智，觉得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不该干涉，可二十啷当岁的孩子能懂什么？他是陆思源在柳城唯一的哥，这些年他都在干什么……
又恨那个传染给他的人，胸口涌着浓浓的杀意，那样的人凌迟一万次也不嫌少。
“先回家吧。”乔辛洲揉了揉他的头发，尽量把声音放得轻柔：“外面这么冷，要冻坏了。”
陆思源点点头，从乔辛洲的怀抱里钻出来，弯**捡起病例单，拿在手上抖了抖，细细地折，把那么大的一张纸折成一个小小的方块，放在白白的棉服口袋里。
乔辛洲牵着他的手去停车场开车，才发现这个男孩子的手还是和当年的一样，小小的一只，刚刚好被他的手包进手心里。
以前陆思源坐他车的时候总是像只麻雀叽叽喳喳的，今天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乔辛洲换了一张光驱里的歌碟，那是之前陆思源放在他车上的，这个男孩子喜欢听粤语歌，唱的也好听，有一次他邀乔辛洲去酒吧，在台上压着声音温温柔柔地唱《梦伴》，乔辛洲一句都听不懂，但温柔的让他真的挺想把这个小蠢货娶回家。
陆思源像个娃娃似的被乔辛洲带回家，他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乔辛洲对这个病不太了解，只知道病毒会侵蚀人的免疫系统，等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一层一层地啃噬掉陆思源的防线，他就会像暴露在蝗虫视野下的苞米地一样，哪怕一场小小的感冒都可以要了他的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