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官的是远在临津府的贺家镖师。
李家村距离临津府不过十几里,快马加鞭也就是一天行程。
李家村偏僻穷困,贺家镖师根本没看上这地儿,只等着许家车队马不停蹄赶往临津府。
偏偏多了个林平,偏偏李家村就在路上等着。
贺家镖师内部自有传递信息的渠道,得知许家车队暂停在李家村,李三还称是他们预先打点过的,当即发现不对劲。
临津府有衙门,贺家镖师咬咬牙报了官,又派人赶往李家村报信。
府衙本没动静,可不知怎么的,第二天又加急派出一队人马赶往李家村。
倒也赶巧,官兵赶到时,许楚楚已经找到地道入口。
地道入口就建在村长院里的水井下边。
官府那边传来消息,说李家村原本是个土匪寨子,平时装得似模似样,可实际地底下挖了不少储藏室,藏金银财宝、藏女人嫌犯,又在各个储藏室间挖开通道。
所以这地道,看似狭窄逼仄,实则空间极大,弯弯绕绕难分辨得很。
此时此刻,许楚楚看着眼前似乎要将所有光明吞噬的洞口,目光中满是坚决。
“小姐,要不您还是在上边等着,我先下去探探路?”林小二迟疑了,许楚楚没练过武,又是没出闺阁的,他得尽力拦着小姐以身犯险。
许楚楚再次抚摸袖袍上柔软的布料,沉吟不语。
“不,我和你们一块儿下去。”她摇摇头,明明懂得趋利避害,又执拗地想要进入地道。
林小二劝阻不成,只能先跳下地道口,在下方接应许楚楚。
下得地道,许楚楚不再执拗,反而后退一步,让林小二走在前头。
地道里黑漆漆的,若非林小二举着火把,恐怕即便是面对面站着的两人,都分不清对面是否有人。
许楚楚皱眉,让他把火把放到队伍后头,探路的人只许留一个火折子。
周遭暗下来,霎时,地道的地面上闪现点点光辉。不光彩耀目,可也不容忽视。
正如许楚楚衣裳散发的光芒。
林小二一怔。
许楚楚冷静的声音从后方悠悠传来,“我和公子的衣裳都撒过荧光粉,你且循着痕迹去找。”
少许荧光粉在刺目的阳光下未必耀眼,可在黑漆漆的地道里则恰如指路明灯。
有线索,那就好办多了。
林小二又是个耳聪目明的,很快就带领队伍穿过七歪八扭的过道,抵达一间阴森森的地下囚室。
囚室里无声无息,些许血腥气逸散出来。
许楚楚站在门口,神思不定,一时间不知是进还是退。
进,怕许霖尸首横亘眼前,一切努力不过是徒劳。
退,怕许霖得不到及时施救,从此成为心中过不去的坎。
喉咙里卡住的一句问候,同样进退不得。
许楚楚头一次却步了。她嘴唇无声蠕动,拼凑成支离破碎的问候。
许霖,你还好吗?
***
许霖又做梦了。
这是他赶考路上做的第三次梦,却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仿佛是整个人生的一次梳理,许霖梦见从自己出生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父母老来得子,将他宠的如珠如宝。
他自幼天赋过人,两岁开蒙,三岁习文,在家中备受推崇。
五岁时父亲遭人陷害,全家七十口人尽遭屠戮。
唯有他这个幼子被送出,与他同龄的伴读替他奔赴刑场。
那时他发着高烧几近没了性命,还是路过的许父许母见他可怜,将他收养,自此爹娘兄妹相称。
后来他上学、长大,本以为能科举入仕,报仇雪耻。
灾荒来得猝不及防。
家里人死在逃荒的路上,只留下他个半大的小子,还有个病歪歪的幼妹。
许霖害怕、恐慌,他不想许父许母唯一的女儿死在自己面前,更不愿饿死在难民堆里失去报仇的机会。
他把自己卖了,一两八钱银子,顶贵的价格,把自己卖进宫做太监。
卖身银子许霖全丢给邻居,托人多照顾些许楚楚。
而后一穷二白赶赴京城,做着最累最苦的差事,被宫里老太监欺负、总管太监责罚,还有动了歪心思的想占他便宜。
许霖本也是个娇宠长大的少年,只以为忍气吞声就能熬出资历来。
还是那日他豁出去打死一个意图欺辱他的老太监,自此,迎来转机。
许霖成了御前总管的干儿子,学会做小伏低,更能卑躬屈膝。
“成了太监,就不是人了。”那时候的总管太监总这么教训着底下人。
许霖从此没把自己当人看。就那么熬啊熬啊,他终于混成个小头目,手底下有人使唤,也不必日夜忧心一着不慎被主子打死。
他派人去找许楚楚,也让人私下追查当年父亲为何被夷族。
只找到许楚楚的墓堆,还有个肖似许楚楚的女子。
那女子上赶着贴上来,许霖只把她看做笑话,给了她“总管太监义妹”的名号,助她顺利当上皇商。
也只能查到父亲本是当年户部侍郎,满门清贵升迁有望,偏偏被查出来贪污受贿、里通外敌,自此全族被灭。
父亲必定遭人陷害,可仇人到底是谁呢?许霖查不到,凭他的势力也根本不可能查到。
御前总管私下劝他,“小林子,进了宫的人就再没父母亲族了。你别查了,慢慢熬,熬到我这地步,才能有底气去报仇。”
许霖就那么憋着,忍着,熬着。
整宿不睡地伺候主子起夜,早起第一个擦拭座椅,刺客来临时冲在主子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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