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秋色佳。
湖畔桂子飘香,廊边金菊璀璨。初秋的天还算不得凉爽,热热的风反倒为平州城带来几分活力。
恰逢三年一度乡试盛会,城内诸多文馆、书院集聚来自各府各县的书生,共同交流研讨学问。
州学外的崇文学馆正是平州诸多文苑之中的翘楚。
每遇乡试之年,崇文学馆都会举行大型文斗,供有才华的学子脱颖而出,同时也有相应的赏银奉上。
因崇文学馆背后是平阳侯府,在平州地位独特,多的是人挤破脑袋想在崇文学馆大出风头。
此时崇文学馆内,意欲参加乡试的学子正会集在一处,一同商议着今日的议题。
议题高挂在二楼廊道上。
裱好的宣纸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毫不掩饰地显露出书写者的骄矜自负。
题目是:寒门易出贵子乎?或难出贵子?
寒门到底更容易出贵子?还是更难?
这是一道从古至今的辩题,极富指向性。
台下学子出身不一,不只是达官贵人家的子弟,还有许多来自乡下的学子。
他们出身寒门,在书院中没少受欺压,见到题目后不免陷入沉思。
崇文学馆大堂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某些愤懑与不平在逐渐酝酿。
及时赶到平州的许楚楚和许霖混迹在人群中,二人作普通学子打扮,毫不起眼。
此时抬眼看向前方题目,忽觉宣纸上的笔迹竟有些眼熟。
许霖细细回忆,见这字迹之中藏不住的自负,霎时想起一个人来。
那还是两年前的事了。
解决完徐父杀子卖田案后,一封来自京城平阳侯府的信件意欲招揽他。
信上的笔迹与口吻太过高高在上,让许霖至今回想起来还是记忆犹新。就连寥寥扫过几眼的许楚楚,亦能辨认出那位自负骄矜的平阳侯府公子笔迹来。
联想崇文学馆的背景,此题的背后之人恐怕正是那位公子。
题目确实很有讨论性,但出在眼下,确定不是想要引战吗?
许霖和许楚楚浑不似好争名声的学子,反而隐在一旁慢饮茶水,坐等着看好戏。
果不其然,有衣着不凡出身士族的子弟自以为摸清楚出题人的意思,大大咧咧跳上台,得意洋洋道:
“学生李荣以为:寒门难出贵子。无他,只因寒门环境艰苦、亲长学识低下。父母有教养之责,且子女多类亲长。困于寒门者,必生活困窘,则易三心二意,擅旁门左道之术;长于寒门者,必性随亲长,唯利是图素质低劣。故,学生以为寒门出贵子,实乃难于登天之事。”
李荣的意思是:寒门条件差、那些家长也都大字不识一个,常常为钱财这等腌臜物盘算,使得寒门出身的人一定性随亲长,擅长旁门左道之术。寒门出身的人,刻在骨子的劣根性不会改,寒门若想出贵子,实在比登天还难。
这厮竟然直接说寒门子弟劣根难改。
许霖和许楚楚闻言,同时皱眉。
能够考上秀才,李荣有些才学,话中逻辑亦勉强能说通。只可惜,大庭广众下直接骂人亲长,贬低寒门学子品德,怕是要触犯众怒。
台下不少学子已经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把这人拖下来暴揍一顿。
其中一位倒是干脆,径直跳到台上,和李荣争锋相对起来。
他身着青衣布衫,除腰边荷包外再无半点佩饰,偏偏身正影直、正气凛然,向那士族子弟略施一礼后,才朗声道:
“学生苏愈,以为兄台此言有失偏颇。夫家富者,享先辈功德荫蔽,得名师教养成绩卓然,亦难脱家境之助;至于家贫者,则需操心衣食昼夜劳作,于困境中脱颖而出,能与家富者共处一地,岂非更显其修养过人?”
他针对李荣之前贬低寒门学子品德的话,作出犀利回击:
你的话太自以为是了。家里有钱有势的,大多也是享先辈福荫,有名师教授条件优越,就算成材也不能抹杀家境名师的功劳;而那些出身寒门的人,家境贫寒到连基本的吃穿都要自己操心,许多人还要下地耕田日夜劳作。能够从困境之中逐步成长,到如今和家境富裕的人处在同样的位置,你好意思说他们品德不行?
私底下隐晦指摘:家境富裕的你却还是和家境贫寒的我们,处在相同的位置,竞争同样的事情,你凭什么就说我们素质低,那你的素质不是比我们还低?
台下都不是蠢人,稍一琢磨就听懂了他的第二层意思,不少人顿觉心中解气。
苏愈站在寒门学子的角度,可谓一击即中,反驳论据、推翻论点、回敬辱骂一气呵成。
“好!”有人自发鼓掌,顿时引来满堂喝彩。
满场叫好,苏愈也不自负,只笑问李荣:“敢问李兄有何高见?”
文人间说话大多喜欢绕来绕去,少见苏愈这般直爽的。
那李荣早已被怼得脸色发青,哪还有之前得意洋洋的模样,此时也只能铁青着脸黯然下台。
噗嗤,台下的许楚楚闻言有些可乐,不由笑出声来。
许霖自然也喜欢苏愈的言论,只是见许楚楚一直盯着那苏愈看,不免心生不悦。
那人没我高、没我俊朗、也没我品味佳,除了年纪大比我老,再无半点优势,你瞧他作甚?
许霖亦知,心里这些话不能说出口。
便只能气鼓鼓地,用完好的左手扯扯许楚楚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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