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向来只有三种颜色。
枯萎的花瓣洒落在殿外,为这单调的世界添上一抹刺目的红。
白筠站在殿前,破天荒的脱下了那身黑色的衣袍。
那如血一般的暗红套在他的身上,衬着几乎没有颜色的肤色,只有如同彼岸凋谢一般的诡异凄凉。
他默默地向远方的地平线望了一眼,转身走回了殿中。
冥宫主殿还是如同往常一般幽暗深邃,漆黑的忘川不急不缓的在地面和石壁的沟壑中流淌,发出潺潺的水声。
除了墙壁上的烛火多添了几盏,没有任何区别。
白筠扯出一个笑容,牵住那个像是正在发呆的人的手,引着他向前走去。
烛火幽幽明灭,被压着熄灭了几秒,又猛地亮起,映得那些鬼面浮雕愈发狰狞。
魔界对冥界宣战。
他摇了摇头,从那无形的阴影旁走过。
妖族对冥界宣战。
他张了张嘴,只吐出了无声的两个字。
挡着。
明黄的烛火变成了诡谲的绿色,被那毫无感情的目光扫过,便倏地熄灭了。
这里陷入了最纯粹的黑暗。
对于两个不需要眼睛和没有眼睛的人来说,不会有任何影响。
一条笔直的石板路通向殿中央最高位的王座,石板路旁的下位,一旁六个座位,正好是十二副宫的位置。
往事随水去,只剩下空荡荡的座位,凝视着这幕闹剧。
白筠走的很慢,这段不算很长的距离,几乎用去了半盏茶的功夫。
青鸾任由他拉着向前走去,安静的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精巧人偶。
他也被换上了一件红色的衣服,白色的长发和金黄的苏络混在一起,却看不出半点喜庆和吉祥的意味。
只有让人窒息的灰暗在这片沉默的空气中弥散。
白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还会喜欢这些凡人的习惯。
他曾经的确是一个普通人。
他也曾想过给自己心爱的女人披上嫁衣,良田百亩,十里红妆,做一介蜉蝣,平淡的过完一生。
不过,那是在遇到子落之前的事情了。
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完美的开端会走到绝望的结局。
白筠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王座之前。
王座很宽大,坐下两个人绰绰有余,但他只把青鸾按到了座位上。
一旁的几案上,放着两杯酒。
在这个没有几乎没有光线的地方,酒液的颜色看起来比冥河还要深邃。
白筠的指尖刚触到酒杯,突然一顿。
有人闯入了冥宫。
除了那两个家伙,不会有别人了吧。
想想也是,那些战场上的鬼修,不过是他能召回的最后一些心腹,挡得了那些虾兵蟹将,又怎么拦得住那两个人。
嘴角勾起一个无所谓的弧度。
他就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殿外那极具威慑和侵略的气息,平稳的端起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合衾酒,塞到了青鸾的手里。
手臂交错,自他回来后,头一次温柔的话语。
“喝了它。”
青鸾抬起了头,空洞的浅灰色眸子里映出模糊的身影。
他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透明的酒液晕湿了一大片暗红的衣襟,辛辣苦涩的味道在喉间蔓延开。
这本是暖胃的东西,在此刻却只有灼烧的剧痛。
白筠把杯子放到桌子上,重新牵上他的手,仿佛只要一晃神,面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他攥着青鸾的手,缓缓转过身来。
在这座环形宫殿唯一的入口处,已经站定了两道身影。
一个高挑修长,一个已经变回了妖兽的形态。
尽管一盏烛火都没有亮起,他还是清楚地看到了夙渊眼中的神色。
嘲讽与轻蔑。
如同在看一个疯子。
在这一点上,他倒是一点都没看错。
白筠笑了笑,对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他的另一只手按在了封魂上。
有些东西,即便知道已经不属于自己,却还是固执的不肯放手。
仿佛这样,就可以把他永远的缚在身边。
他并不害怕结局。
只是怕,在结局之后,没有新的开始。
“吼——”
赤晴从夙渊的身旁窜到了前面,龇着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一步步向他逼近。
如同焰火一般燃烧的皮毛,为这个黑暗的地方填上几分光亮。
那双铜铃大的赤红色双眼中,只剩下了那个静静的坐在王座上的青年。
明明是不变的面容。
那身红衣却莫名的让它感到陌生。
白筠的剑还没有出鞘,便被一只手轻轻按住。
他回头,对上一双浅灰色的眼睛。
“回去罢。”
青鸾轻轻说道,毫无焦距的瞳孔对着他身后的方向。
夙渊和赤晴愣了一阵,才意识到是在说自己。
“你疯了吗?!”
“青鸾大人!”
夙渊的眉头狠狠的皱了皱,与赤晴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他冷冷的扫了一眼那只火红的妖兽,语气带上几分急切。
“你听着——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错,那天——”
“我知道。”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青鸾打断。
“我没有怨你。”
“回去罢。”
他像是疲惫到极点般的闭上眼睛。
“为什么?”
赤晴停住了脚步,却丝毫没有退后的打算。
“您不准备离开这里吗?”
“……不了。”
赤晴愣愣的盯着他看了几秒,似是不能理解他说的话。
“那青鸾大人的意思是,我过一阵子再来接您吗……”
“不,”
青鸾叹了口气。
“赤晴,你不必再来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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