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佛？他当然知道。
沈重楼不答反问：“怎么说？那老太太说的妖佛，是四面佛？”
老陈一抖眉毛，吐出个腾云驾雾的烟圈来，“可不是嘛！这四面佛又不是我大周朝的东西，我活了这大半辈子，也就在那外邦人手底上见过几回，说来也怪，这户人家不算富裕，顶多也就是个吃喝不愁，可那老太太屋子里，却供奉着一座纯金的四面佛像！纯金啊！你去掂量掂量，足有七八斤重了！”
“……”
案情了解到现在，沈重楼已经不知该用何种表情应对了，稍微往深里探究一点，就向着鬼怪神魔的方向策马奔腾，搁谁都觉得烫手，早知道是这么回事，他当时直接让太子去圣上殿前请罪说不定还有条活路，丢面子总比菩萨作乱的说法要好。
老陈浑然忘了自己刚刚还一脸愁苦的托孤，抽了两杆烟斗子，立马本性毕露，毫不留情的幸灾乐祸：“幸好这事没归我们京护府管，沈老弟，牺牲你一人，幸福千万家，你加油！我们都在你身后支持你！”
饶是以沈重楼修炼多年的良好涵养，这会儿都有点想翻白眼。
湿透鞋面的雨水开始透过粗布浸润出来，走过的地面留下小半个浅淡的湿印子，沈重楼干脆走了出去，站在宽宽窄窄的檐下，盯着院子外一颗冒头的歪脖子老树陷入沉思。
最古老的四面佛，是从西中域那边传过来的，刚开始只是一个半真半假的传说，后来传到澜沧古国，才算渐渐有了雏形，四面佛真正的形态，以及其中一些宗教信仰，都是当时渐渐完善的。但后来澜沧国内部分崩离析，国力逐渐下滑，土地被列国分食殆尽，十二年前澜沧国灭，信奉四面佛的那支部族，被称之为“万恶之源”，连带着他们的信仰，也被世人唾弃，四面佛的“妖佛”之名，才渐渐传了开来。
可归根结底，四面佛在大周朝流传并不广，这些年随着澜沧部族的销声匿迹，四面佛的传说也逐渐沉寂下来，普通百姓甚至没见过四面佛真正的模样，对这段历史熟稔于心的，不是皇室之子，就是非富即贵。
可这位老太太明显两个都不是。
她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四面佛的传说，并且虔诚地信奉于它，老人家讲究“信则灵”，她将四面佛供奉在自己房间内，必然是十分恳切地祈求某件事或某个愿望，而后面她说“妖佛作乱”，则说明这件事必定没有如她所愿，并且还出现了一些她无法接受的意外，导致四面佛在她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才令得她突然“反水”。
如果明月说的是真的，那这之间，肯定还发生了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沈重楼抬头，目光在场中扫视了一圈，在人群的角落里找到正蹲着树下数蚂蚁的明月，几步走过去，刚要拍他的肩膀，那孩子似乎察觉到了，条件反射般一弹起来，头埋得低低的，下巴几乎要磕到胸口了。
“沈大人……我……我没偷懒……”
天可怜见的，这大概是他一天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了。
沈重楼倒是很想单刀直入，可实在怕吓着他，只好叫来了站在三步开外耳朵竖得跟天线一样的老陈，叹道：“你跟他说说，待会儿跟我走，今天晚上再跟我去看一趟尸体。”
老陈多机灵一个人哪！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是应下了，当即眼睛一亮，两根眉毛高高地扬了起来，兴高采烈地一拍明月的后心：“听到没有，以后沈大人说什么你就干什么？！好好学着！”
明月被他虎狼之掌拍得一个趔趄，差点一当头栽下去，好不容易站稳了，才胆战心惊地看了沈重楼一眼，哆哆嗦嗦地道：“师……师傅好。”
沈重楼：“……”
他一时不知道该先纠正老陈的教育方法还是先纠正这个称呼，嘴唇十分纠结地抿了半晌，最后还是叹息道：“叫沈先生吧。”
沈先生，原本只是府中众人对他的称呼，没曾想到了今天，他却是真要当一回“先生”了。
老陈迫不及待道：“尸体运回城了，不必等晚上，要不然你们现在就去？”
沈重楼冷静下来，眉头皱得深深地，道：“不必，来回一趟太费时间，你先帮我去户部调一下这家老太太的资料，生平，年岁，以前干过什么，在哪里做过工，都要查得清清楚楚。”
老陈干脆点头：“还要什么？你说。”
沈重楼道：“查到以后直接飞鸽传给我，另外再给我派个人，要熟悉你们迄今为止掌握的所有案件细节的。”
老陈眉毛抖了一抖，在沈重楼极其肃然的视线中，恬不知耻地指向了明月。
“那就是他咯。”
明月今日不知是第几次被老陈推出来了，依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没跟你开玩笑，这个案子第一熟是我，第二熟就是他了，所有的文件他都看过，没有他不知道的。”
老陈一摊手，摆明一副信不信由你的模样，把无赖二字发挥到了极致。
“……”
沈重楼最后还是把明月留了下来。
容崖是在下午时分才赶到的，照旧是从树上冒出个头来，然后随着扑簌簌的树叶一起落下，他抱着那把标志性的玄铁重剑，毫无表情地站在了他面前。
沈重楼让他陪殿下入宫，万万没想到这一趟居然去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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