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经用暧昧不明的态度与他们表明了态度。沈重楼提了一天的心总算能落回实地,也不由得松了口气,不再急于对案情寻根溯源,索性从那一方小小的院子走出来,随意寻了路旁的一颗大树,靠着歇息。
另一方面——虽然担心圣上因此对他产生不虞之感,但心中始终提不起真正的危机感,似乎冥冥之中,总觉得不是大事,当然,这种心理,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称之为:死猪不怕开水烫。
院子门前是一条走势笔直的道路,不算宽敞,但足以容纳寻常的马车通行,从这儿入城,是最快的一条捷径,若非大队人马,许多进城的人都会选择这条小路。这两天因查案的干系,院子的方圆几里都被封了,小路自然是不能再走了,收到消息的百姓都改了道,这一片最近几乎见不到无关人员,因此沈重楼一抬眼,在看到树后停着的马车时,着实有几分惊讶。
他四下看了看,没看到马车的主人,便稍稍多打量了两眼:马车的外观十分简洁,只是四角都被皮毛裹着,雕刻的花纹也不似周朝之物,很容易便让人联想到那些神秘古拙的外域。
如此想来,便也释然。最近有不少外朝人临京,不了解京都消息也属正常,这马车的主人许是走到这里才发现堵了,暂且下车去办些其他事。
大树后有一块模样方正的石头,也不知是哪位好心人搁在这里的,供过路之人歇脚。沈重楼伸出两根手指抹了一把,没见灰尘,便放心地坐下了。一边坐着,一边等着某位轻功极佳的少侠来给他送鞋。
容崖果然跑得很快,沈重楼刚坐下片刻,屁股底下的石头都没捂热,他便唰地落到了他面前,手里提着一双黑色皂靴,面无表情地递给他。
沈重楼当即喜笑颜开,接过后道:“麻烦你了,多谢。”
容崖没说话,见他没有多余的话要讲,便干脆利落地转了个身,足尖一点,飞身掠上了旁边的树顶,又是几个起落,树叶颤动渐止,他的身影再看不见,俨然不知缩进了哪颗树上。
沈重楼微微叹了口气,坐在石块上,换上温暖干燥的皂靴,一面不由自主地想着:容崖这个癖好,说怪不怪,说正常也不正常,也不知他打小跟谁学的?还养就了一副锯嘴闷葫芦的性子,也不知以后找不找得到媳妇?
想到这个,沈重楼又叹了口气。
忽而此时,一声不大不小的“咕——”从他耳畔传来。
那声音又轻又低,仿佛是只是有人咽了口口水,但因其离得极近,落在沈重楼耳里,便如同惊雷一般。
他愣了一下,侧首望去,正正好对上一双绿豆大小的黑漆漆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极有灵性,见他望过来,同样也探究似的一偏头。
……一只鸟。
……一只五彩斑斓的鸟。
沈重楼几乎要被这个认知气笑了。
来者不知何时落到了他肩上,两只细骨伶仃的爪子扒拉着他肩头的衣服,体态轻盈,尾羽极长,如五彩流光般坠在身后,竟比它的躯体还要大,乍一看浑像一只未开屏的孔雀,细品又有点似古书上描述的神兽凤凰,浑然不知是何品种。
见他不说话,彩鸟眨了下黑骏骏的眼睛,喉口发出“咕”的一声,旋即好像是觉得没趣一般,不待沈重楼伸手,就自顾自地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在虚空中转了一圈,最后稳稳地落在人马车的车顶上。
……感情还有点鸽子的血统。
它一张翅膀,沈重楼就感觉眼前五颜六色的一大片。他啼笑皆非地站起来,抬头看着车顶昂首挺胸的家伙,问道:“你是从哪儿来的?”
鸟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尾羽如毯子般铺了半个车顶,长长的羽毛从车厢两侧垂下,宛如脉络分明的彩色穗子。它也不知听没听懂他说的话,歪着脑袋与他对视片刻,又是“咕咕”两声。
沈重楼听不懂鸟语,但他猜到了,又笑:“是西中域吧?”
在大周朝以西,有一片山林绵密的疆域,世称西中域,多山,多树,多走兽,多飞禽。那里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兽,例如会飞的狮子,速度奇快的大象,甚至还有会说话的狼。传言不可尽信,但不可否认的是,古往今来,面世的各方神兽皆出于此。生于西中域的人们,也因为这特殊的地理环境,开始豢养灵兽,并学会了一项独特的能力:御兽之术。
总而言之,那是一片充满传说的土地。
沈重楼的话说出口,鸟儿还没什么反应,车厢里先传来一声低沉的轻笑。
他惊了一下,约摸是没想到里面有人,下意识一皱眉头,警觉地后退了两步。
“大人好眼力,它确实是从西中域来的。”
这声音清晰,低沉,是个年轻的少年声音。
沈重楼没说话,略微迟疑地盯着车厢的帘子。
在他紧盯的视线中,从车里缓缓伸出一只手,骨节明晰,苍白修长,往上是一只覆盖了整个小臂的银制臂扣,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中,泛着冰冷的色泽,透过镂空花纹的间隙,隐隐可以窥见某种弑杀的冷意。
那手轻轻挑起厢帘,从里探出一张极其俊美的面孔来。
俊朗、耀眼,这是沈重楼的第一反应。
少年人是少年人,却没有寻常少年该有的青涩意味,仿佛一把已经出了鞘的利刃,即使被刀鞘包裹着,依然挡不住扑面而来的锋锐。他的五官十分俊朗,眉眼比寻常人更深邃一些,眉型笔挺,稍稍挑起来看你的时候,几乎有股说不出来的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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