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月色温柔,大家在吊脚楼谈笑风生。我想起就在一个月前,我还在北京的末班地铁里听着李志的一段录音,不能抑制地流泪。
他说:“我也知道,我在很多的歌里面有我的感情,有我的想法,但是我并不指望你们能够彻底地了解,可是在你们并不了解的时候尽量少说,因为那样会伤害到我。”
Jenny问我:“你那时候跑到北京去做什么?”
我说:“就是那里能够满足我一切的精神需求啊,我想要的它都能给我啊……”
静了一会儿,丹尼忽然说:“除了快乐,是不是?”
我猜想那一刻我的表情一定像是恐怖片里的最后一个镜头,脑中雷声轰鸣,眼泪几乎到了眼眶边缘,这不能够啊,那么多亲密的人都不曾接近的真相,怎会被一个异乡人一语道破?
到底非我族类,不懂含蓄迂回。
我一仰头把杯子里的酒悉数饮下,笑着同他讲:“丹尼,你还说你的中文不好,你看你差点儿把我弄哭了。”
我已经不是五岁时吃一颗糖就觉得开心的我。
我不是十三岁时买一本Iverson的画册就觉得满足的我。
我不是十六岁时,下了晚自习,看到有人在校门口等着我就觉得兴奋的我。
我甚至不是二十三岁时,因为一句“要不是你想去那里,我才懒得去”就觉得不枉此生的我。
她们都曾是我,但我已不是我。
{再见,我的哈利波特}
Hi,Matt,从印度回国之后,我曾经用我蹩脚的英文给你写过一封邮件,但我不确定你有没有收到它,因为大半年过去了,我依然没有得到回复。
以你简单澄明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不可能理解我这个来自中国的怪胎小姐有多么敏感多么高傲,所以在我的英语未达到独自环游世界的水平之前,我不会再给你写邮件了。
但时间过去这么久了,那段温馨和快乐的记忆不仅没有淡去,反而历久弥新。
我终于在这个窗外有蛙鸣的夜晚,翻出了我在清迈时写的日记。
作为报复,我要用中文写一封你永远也看不懂的长信。
你总是告诉别人,你第一次见到我是在我们一起去厨师学校的早晨,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Jenny喝醉了的那个夜晚,你当时坐在一楼的台阶上翻包。
Jenny抱着那只有奶便是娘的猫回宿舍,低头跟猫说了一句话,再抬头就不见你了。
我走在她的后面,她忽然回过头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惊恐地告诉我,刚刚那里明明有个人。
接着你就从房间里拿了瓶矿泉水出来,继续翻包。
我拿这件事嘲笑了Jenny好久,而你当时太过于专心致志,完全没有注意到从你面前走过去的这两个神经病。
所以,你才会把我们一起去厨师学校当做我们第一次见面。
其实我们的友谊真正的开端是在那个安静的夜晚,只是当时我们都没有察觉。
潜意识里,我其实很想忘记那次在厨师学校不愉快的经历,二十多年来我从来没觉得自己那么笨过,我为什么要脱离大部队去厨师学校玩呢?我为什么要存着侥幸心理认为那天除了我之外,团队里一定还有中国人呢?
事实上,刚坐上去农庄的车我就后悔了,你坐在我的对面友善地跟我打招呼说“howareyou”,其实我初中就知道说“I‘mfine”了呀,可是那一刻从我嘴里蹦出来的句子却是:“myEnglishisverypoor,don’ttalkingwithme,please!”
你被我的强烈反应吓得往后一弹,再也不敢跟我说话了。
可是当后来上车的鬼佬们陆续跟我打招呼时,我却又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你说:“Helpme!”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你,以为你会中文。
你抓狂的眼神在镜片后闪烁,我知道你简直快被我这个来自中国的神经病弄疯了。
那天去厨师学校的团里总共是十个人,我是唯一的亚洲面孔。
每一个男生都试图跟我说话,但我冷冰冰的态度令他们全都退避三舍。我没法向你们解释我的沉默并非来源东方女生的矜持,而仅仅是出于对自己的不自信。
那天的我表现得很不合群,你们去睡午觉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草地上打坐,看起来端庄娴静的我心里其实不知道爆了多少粗口,如果你中文够好的话,你会发现它们每一句都不堪入耳。
大概是不忍看我落寞的样子,你绞尽脑汁地找我聊天,告诉我你看过《西游记》,你知道孙悟空,你还会说两句中国话。
我冷冷地看着你,心想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老外吗,你们除了会说“你好,谢谢,再见”之外还会说什么?
但你令我大开眼界,你会说的那两句中国话是分别是“放马过来”和“小笼包”!
那一刻,我笑得惊天动地,建立了一整天的冰山女神形象轰然倒塌。
Matt,我们竟然这样也能成为朋友。
后来,我慢慢地了解到,你比我小两岁,毕业于墨尔本大学,母亲是美国人,父亲是澳洲人,你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还有一个非常相爱的女朋友。
你是一个老师,教中学生英语和历史,你爱吃甜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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