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这一路，莺儿虽是提了一盏小灯，但为了不引人注意，灯芯子已经捻去了一半，灯光昏黄，好在这虽是月初，月光却甚亮。
直到小径的尽头，确定四顾无人，孟晚歌和莺儿这才慢下脚步。莺儿和晚歌交换了一个眼神。莺儿便径自往前走去。
等莺儿的身影融进了夜色里，孟晚歌才缓缓道：“七皇子，这般尾随，只怕不妥吧。”
“是我唐突了。”
皇甫渊浅笑一声，从阴影中现身，对自己的行为倒也直言不讳。
清浅的月光洋洋洒洒落下来，在男子的脸上落下了好看的，却也斑驳的影子，原本清俊的脸上更添一分俊朗。
其实，孟晚歌自一离席，目的便是引皇甫渊前来。
“还未谢过那日桃花宴上，七皇子救命之恩。”孟晚歌俯身一礼，“晚歌只怕无以未报。”
皇甫渊依旧只是笑笑：“孟小姐不嫌我唐突便好。”
又是一句唐突！
“晚歌回朝，本为和亲。”孟晚歌缓缓对上皇甫渊的眼：“若无七皇子垂爱，只怕晚歌和今日李家小姐已是易地而处。”
出乎孟晚歌的意料，皇甫渊从容不迫地对上了她的眼。
“我听闻孟小姐素有咳疾，柔然苦寒，只怕实在不适合孟小姐。”皇甫渊的声音听起来温润无波，实在难辨情绪起伏。
“所以七皇子请旨赐婚，是对晚歌动了恻隐之心？”
不知是不是还是受了之前的酒劲的影响，孟晚歌只觉太阳穴开始隐约作痛，凉风一过，胸前一阵翻涌。
“难道从没有人夸过孟小姐容色艳艳，堪比那九天玄女下凡尘？”
这话若是换了旁人出口，或多或少，都会带着些轻佻调笑的不敬的意味，看偏偏从皇甫渊的口中说出来却显得真挚无比，带着温文尔雅的气度。
有那么一瞬，连孟晚歌都要恍惚生出错觉来，皇甫朗许是真的对他一见钟情了。
两世为人，孟晚歌自信已经阅人无数，这一次却实在是遇到了对手。难怪这皇甫渊丝毫不惧和她视线交汇！
这皇甫渊的眼睛似一汪泉水，好似一眼便以清澈见底，那双眼睛又如一潭深渊，怎么也见不到底。
还是第一次遇到能将心思藏得如此之深之人！
初见时，有皇甫朗在一旁插科打诨，她竟丝毫没有留意到皇甫渊。
“七皇子，过誉了。”孟晚歌眸子黯淡了下来：“小女不过是庶出之女，又拖着这般病体，实在不敢高攀。”
这一次，皇甫渊倒是笑出了声：“我的景况，孟小姐难道不知？”皇甫渊抬头望了一眼孟晚歌，继续说道：“再说了，孟小姐一旦和我缔结姻缘，那便是我七王府里的嫡妃。我七王府的女主人。”
王府嫡妃！
“晚歌只有一问，还望七皇子解惑。”
既然几番刺探都被皇甫渊已四两拨千金之势化解了，孟晚歌干脆问得单刀直入。这米酒的后劲似乎比她预想得要厉害得多，此时胃里已烧灼得厉害，实在没有心思再做无谓的周旋。
“孟小姐请说。”
“晚歌愚钝，实在还是不解，七皇子何以自己的婚姻大事救晚歌于水火。”她一阵轻咳，抢在正欲开口的皇甫渊之前继续说道：“七皇子以才情名动天下，实在不像是沉迷皮相之人。”
“若我说，我与孟小姐境遇多有相似之处，也可算得上是同病相怜，孟小姐以为这个答案如何？”
孟晚歌翻涌的血气几乎吐出一口血来！
这话听着倒是诚恳，可是，什么叫她以为如何？那是在反问她对她的这个答案是否满意么？
若她不满意，莫非他还要当场换一副别的说辞不成？
这三皇子皇甫朗虽然可恶，却是明枪易躲。今日才惊觉这七皇子才是真真可恨的暗箭难防啊。
明明句句都是语带双关，话中有话。可孟晚歌就是发作不得，只能装作不知，这番较量拼的恰恰是谁能沉住一口气，谁先按捺不住，谁便落了下风了！
却听皇甫渊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我亦觉得姻缘一事，强求不得，孟小姐请放心，我必以礼相待，一年为期，若明年此时，你我真无夫妻之缘，必让孟小姐全身而退。”
此言一出，孟晚歌清冷的眸子里也染上了一层惊讶之色。这一次皇甫渊的言下之意倒是非常明确，这是和她约定，以一年为期，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假夫妻。这言辞隐晦之间，她似乎还感觉到了这七皇子对她亦有防备之心。
孟晚歌还来不及再说什么，远远已经听见莺儿提醒她有人靠近的暗号，只好望了皇甫渊一眼：“希望七皇子记住今日之言。”
说完，退了一步，示意自己要先回宫宴。
皇甫渊也不挡不拦，只点头一笑。躬身退去一侧。
等孟晚歌行出十余步，方听到身后又飘来皇甫渊的声音：“孟小姐，桃花宴上方遇歹人，今日这般落单之行，还是尽量避免的好，渊并非次次能护小姐周全。”
孟晚歌的脚步一顿，只觉脊背一僵。便头也不回的融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等莺儿和孟晚歌重新再回到宫宴，还是先前那一派的热闹景象，她的暂时离席似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李琳已经重新回到了筵席，不过似乎重新换了一声浅紫色的宫装，只是她面色略黄，这紫色似乎不若先前那套宫装更适合她。
见孟晚歌对她的衣裙多瞧了一眼，李琳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妹妹也是去吹风醒酒了么，我的酒力实在是不佳，妹妹见笑了。”
孟晚歌只是笑笑，算是默认。
那李小姐继续说道：“不过今天的御酒实在有些劲道，卢家小姐素来酒力不弱，也被丫鬟搀下去了呢。”
孟晚歌这才注意到，右边的座位已经空了，卢卿卿已然离席。
直到整个宴会结束，都未见卢家小姐再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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