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战后,八万策忠军尽化忠魂,四国大军已经奄奄一息。
祁归以八万策忠军为盾,己身为刃,将四国二十万大军几乎生生磨死在大齐这片土地上。
即使到了这种地步,羌国将军萨纳翦,戎族首领乌恒么,西域王加冥罗等依旧在收点残损兵力,犹如疯魔一般,誓要将大齐踩在脚下。
当初二十万大军,如今已不足两千。
但祁归已死,大齐京城中尽是残兵衰将,他们坚信凭这不足两千的兵力,足够攻下这座让他们几乎全军覆没的城池。
朝野震动,苏千仪从那日起再也没有去上过朝。
无人再拦,朝中众臣一致决定南迁。
苏千仪跪在苏府祠堂,面前是先辈密密麻麻的灵位。
他眉目沉静,俯下.身去,额头重重嗑在地上,浸出些许血渍。
国仇未报,失地未复。羌戎外族践我沃土,屠我子民,血仇海深。
城前将士国民冤魂未散,嚎哭泣血;城后迁移百姓手无寸铁,老幼无依。
“砰”
鲜血淋漓。
宁死不退!
他抱着祁归,坐在似鬼火憧憧的祠堂里想着,今年的元宵节,是过不了了。
……
第三日,大齐朝廷打点好一切,携着众臣百姓,准备南迁。
苏千仪却抱着那紫檀木盒上了城楼,向身边楚振问道:“我们还剩多少兵力?”
楚振回道:“加上禁林军,不足五千。但大部分兵力都要护送朝臣南迁……”
苏千仪“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晓了,然后他继续问道:“还有多少火油?”
楚振一愣,似是不知道苏千仪为什么问这个,但他依旧如实回答道:“还有很多。”
“足够把这京城泼一个遍吗?”
楚振一愣,随即惊骇地看向苏千仪。
“苏……苏大人……”
“足够吗?”
楚振看着苏千仪,胸中的血性一下子涌了上来。
他狠狠咬了咬牙道:“足够!”
“好。”
苏千仪轻轻一笑,眼中却摄出森森寒芒,竟与祁归当初如出一辙。
他对着楚振说道:“劳烦众将士将这京城的一砖一瓦,都浇满火油,一寸都不许遗漏!”
“是!”楚振血红着眼,转身便下了城楼。
远处战鼓渐起,王福费劲地爬上城楼,看到苏千仪,便立马小跑上来,一把抓住苏千仪,把他往城楼下拉:“苏大人,别耽误了,快走吧,贼军马上就要到了!”
苏千仪却一动不动,他平静地看向王福说:“王公公,你带着陛下先走吧。”
“什么……”王福愣道。
“苏大人,你不走吗?”
“走?我为何要走?”
“我怎么能走呢……”苏千仪听着远处的战鼓声,竟笑出声来。
他的声音却轻得仿佛在跟谁呢喃,眼中却透出一股疯狂绝望的恨意与扭曲的期待。
“我要他们尽数给大齐,给他陪葬。”
……
“快走啊苏大人!”
“苏千仪——”
“你疯了吗——”
苏千仪看着想要把他拉走的王福,他默默地想道,自己的确是疯了,从祁归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他身边时,他就疯了。
“王公公,保重。”
最后王福是被苏千仪唤来将士拖走的。
苏千仪看着身旁的楚振,说道:“劳烦率领所有将士撤出京城。”
楚振深深地看了一眼苏千仪。
男子身形欣长,这几日却显得形销骨立。他站在城墙上,犹如一柄顶天立地永不弯折的长枪。
“楚将军,保重。”
楚振向着苏千仪深深行了一礼。
“苏大人,告辞。”
楚振下了城楼,回头望了一眼。
城楼上那誓死不退、略有模糊的背影,一时间竟让楚振以为看到了祁归。
远处鼓声越发激昂。
苏千仪站在一片狼藉的城墙之上,他面色沉静,一双眼犹如深潭幽晦。他对着身边的虚无轻轻道:“你在吗?”
大风卷起他的衣袍,他在逼人的狼烟中岿然不动。苏千仪抱着紫檀木盒,孤身站在城墙之上,像是在等着谁回来。
烽烟席卷,寂静无声。
“还没回来吗?”
苏千仪笑了笑,犹如皎皎朗月,微弯的眼角竟透出一丝缱绻。
“没关系,反正我快来陪你了……”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还是少年的祁归对着他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所以你以后一定要跟在我身后,我保护你。”
但最后,却是他这无用书生,护着京城到了最后一刻。
大齐南迁这个大消息,他知道,四国当然也知道。
苏千仪紧紧地抱着怀里的紫檀木盒,平静地看着四国残兵狂喜地从大开的城门处跑入城中。
一刻钟后,他扣上机关锁,涂满火油的厚重城门缓缓关闭。
他站在残破的城墙上,身旁半卷焦黑的旗帜随着风将扬不扬。
忽然间,庞大的黑烟在苏千仪身后如蛟龙一般势不可挡地冲上天际,横扫千军的滚烫热浪将周围都映得扭曲凶狠。
他誓死守卫的城,正在他的身后熊熊燃烧。
苏千仪走到城墙上,身边不断传来四国残军的惨叫嘶吼。他紧了紧怀里的紫檀盒子,对着如火朝阳轻轻一笑,竟笑出了一行眼泪。
他呢喃了一句话,缓缓向后倒去。
此生如浮萍,去散皆随君。
那满城的熊熊烈火,仿佛如同冥冥中的数万忠魂伸出双手,用热血浇灌而出无边炽热迎归他。
他在其中看到了祁归,并且终于落到了他的怀里。
那年常在苏府的竹林下看书,抬头间笑得温温润润的素衣男子,终于带着这一身宁折不屈的傲骨,拖着四国不可一世的首领与将军淹没进满城烈火中,为祁归,为这破碎河山殉了葬。
“祁归……”
式微,式微!胡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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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书生无一用,颈血不比将军冷。
——苏千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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