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听闻，无人睹见，可谁又能将情断……
……那便是我，与风云同消散……
白天剧坊歇业。门窗紧闭，四下无人，庭院一侧的舞台空空荡荡。但却有这样缥缈的歌声，携着悦耳的琴音，如香气般在四处来回飘荡。莉莉安就追循着这歌声而去，倒是连路都不用人带了。
舞台的前方摆放着两株粉白双色的跳枝梅，在耀目的阳光里落英缤纷。另一侧三层式的盖廊呈环形围绕，那是观众席。她记得是穿过庭院从舞台右后方的那扇门出去，进入后院，沿着走廊拐两个弯，然后找最宽敞华丽的一间。
……唯是醉酒与疯狂……
“哥哥改了词？”
人影遮没了半束光。乐声戛然而止。一双异样修长的手轻轻按在弦上，把余音也止住。
“这是原词。”
男人抬头看了一眼不速之客，转身将琴搁置一旁，站起来理了理仪容。他脸色憔悴，一头微卷的黑色中发凌乱地盖住半边脸颊，身上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乳白色长衫，莉莉安进来的时候，胸前的衣带都没有系好。
“进来坐吧。”男人说着为她倒水，沏茶。
莉莉安垂眼望着杯中自己的倒影。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红红的，早已流干了眼泪。
“斐儿——”
“她嫌原本的词太啰嗦，就改了。”男人将茶杯端到唇边，又放下。“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想听我唱原来的词。她说，改词都是为了应付客人。她最喜欢的依旧是这没改过的词，只因这词里有我。”
“我已将杀人犯的罪行报给了禁军，求他们彻查。”莉莉安伸手抓住桌沿，倾身向前，急切地说，“用得上的线索我也都给了。那个人逃走的时候，我是亲眼看见的，肯定不会错，所以很快就会有结果。哥哥只需再等等，我们一定能将凶手绳之以法。”
男人却摇了摇头。
“算了吧。”
“什么——”
“一个女人，又没有身份，自身难保。别去招惹那些人。”
“哥哥——”
“为什么来找？”
男人抬起头看着她。他有着一双深邃的棕色眼睛，此刻眼神里混杂着怜爱与凌厉。
莉莉安回避那目光。
“一是因为斐儿的事担心哥哥，特来看望。二是……”她抿了抿嘴唇，”想知道一个人的行踪。”
“带了什么？”
看到他如此干脆地就答应，她脱口而出说：“脖子里挂了一块半指大小的木牌子，上面写着‘砮’字。”
男人阖起双眸，深吸一口气。就在一切刚刚陷入寂静时，他睁开了眼睛。
“人在城东闹市的街上。”
莉莉安大惊失色：“他在做什么？”
男人沉默了一瞬，说：“看不出来。人太多了。”
莉莉安露出焦灼的神情。
昨天是洛塔尔每月降到地面三天中的最后一天。过了午夜，浮城便启动引擎，缓缓开始移动，早上太阳升起后封城门。城门关上后，禁军就会在郡尉的带领下进行巡逻，搜寻违令逗留的人，太阳落山后开始追捕。
莉莉安将双手十指绞在一起，手心已经全是汗水。她不停地舔着自己的嘴唇，目光四处闪烁。男人看她这幅模样，说：“城的西南边有条地道，就在红街再往南几里的地方，斗兽场的后面。封城门后可以从那里走。趁浮城还未升入高空，你去告诉他。”
“他知道的。”
莉莉安痛苦地看着他。
“这些他都知道。昨晚怎么出城，现在关了城门又该怎么出城，他全都一清二楚。可他没走，为什么？我都让他走了，还有什么原因要留在城里……”
“莉莉安，冷静一点。”男人说。接着皱了皱眉头，犹豫过后又说，“禁军会优先处理凶杀案。他应该还有时间。”
莉莉安望着他，嘴唇发抖，眼看就要因为焦灼而潸然泪下。可她只能忍受这快要将她吞噬的无力感。没有身份的人，什么也做不了。男人说得没有错，她自身都难保。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声轻柔的“大人”，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莉莉安本在整理心绪，听到这一声如梦中惊醒，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灰布袍子的侍从站在门边，垂着头，毕恭毕敬的模样。
“您有客人。”
“这么早，是谁？”
“访客不愿透露名字，只说您见了就会知道。”
男人面露不快。莉莉安听了两人的对话，意识到自己该走了，于是匆匆站起来，行完礼就要离开。
“等等。”
男人忽然百般不解地问她：“城门已经关了，对吗？”
莉莉安点点头：“和往常一样，朝阳初升之时就关了。”
男人依旧看着她，脸上的神情愈发凝重。莉莉安担心起来：“怎么了？”
“没什么，刚才找人的时候，看到了另一位朋友。”
“朋友？”
“对。一位老朋友，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那怎么——”
“不用担心，她不是会冒这么大险的人。或许是我看错了。”男人这么说着，脸上愁容却未消。于是莉莉安呼唤他一声，在他抬起头的瞬间，看进了他的眼睛里。
男人很快反应过来，立刻转头避开她的目光，但已经来不及了。
“莉莉安！”他克制着自己的反感，叱责道，“别这么做。你知道我不喜欢这样。”
可这样的责怪却没有迎来解释和道歉。男人心生疑问，再次看向她，只见莉莉安双目无神，将他的话置若罔闻。
“你——”
“这是我第一次，”她喃喃地说，“见到一位狂战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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