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晚上秦颂做了很长的梦，梦里是气候温和的南方小镇，路旁的香樟树繁盛茂密，清晨的阳光照在林荫道上，远处弄堂里有卖早点的吆喝声。
年轻的女人穿着红色的连衣裙，坐在路边看书，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在不远处踢皮球。空间里有细碎的光，两人的五官都看不真切。
忽然，男孩摔了下去，皮球飞出老远，红裙子女人扔下书跑了过来，伸手去拉地上的孩子，却被两只小手抹了一身的泥印子。
“你这坏小子，你弄脏我的裙子了。”
女人笑着骂，男孩咯咯笑着，伸手要抱抱。女人躲开他，拍干净他身上的灰，捡起地上的书递过去，
“你帮妈妈拿着书，妈妈买豆花给你吃好不好？”
男孩扯扯肩上的背带，一手拿着书，一手牵着女人的食指，晃晃悠悠朝弄堂走去，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的老远，一点一点的看不见了。
风变得凌厉起来，太阳掩进云层，香樟树从青绿转为深绿，地上一层白霜，大雾弥漫在林荫道上。
远处传来脚步声，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一个男人出现在长街尽头，裹着一身寒气走来，他穿着黑色大衣，高挑消瘦，在雾气里面无表情地走近了，男人站定，露出笑容，五官忽然变得柔和起来。
“你好，我叫秦念平，以后我会照顾你。”
空间瞬间扭曲，狂风夹着利刃席卷而来。
秦颂猛地从床上坐起，胸口剧烈疼痛，似乎要炸开心肺，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后背和头发被冷汗浸得湿透。
眼前是一片漆黑，他哆嗦着手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刚过十二点，已经到了六月十四号。
他双手插进发间，身体微微发抖，左手早已结痂的伤口隐隐作痛。
“这么晚了还不睡？”
低沉的男声响起，封瑞安端着一个陶瓷杯走了出来，露天阳台上，秦渺穿着睡裙坐在藤椅上，长发散在肩头，外面是漆黑的夜空，大雨过后的草坪上传来好闻的青草气息。
“睡不着。”秦渺回头，未施粉黛的脸上有些憔悴。
“夜里风大。你应该加件衣服。”封瑞安把陶瓷杯放到桌上，那里放着一杯早已冷却的红茶。
“晚上不要喝茶，越喝越精神。”封瑞安将那个杯子推远，“再说了，你又不喜欢喝茶。”
秦渺抬头，漂亮的脸上满是讶异。
“你每次喝茶都会皱眉，”封瑞安叹气，“我说过，你不必伪装自己，不喜欢就说不喜欢，在这里没人会为难你。”
秦渺垂下眼，低声说:“没人为难我，是我自己想要试一下。”
封瑞安看着年轻的妻子，这样的秦渺少了份浓艳，整个人有些楚楚可怜。
“你后悔了？”
秦渺一惊，头猛地抬起，又立刻低了下去，“……没有。”
“那你为何失眠？”
秦渺看向外面的夜空，语气有些恍惚，“……过了零点了吧，今天是……她的祭日。””
封居鸣坐在电脑前，鼠标点击刷新，网上一片寂静，看样子事情并未向坏的方向发展。他拿过放在一旁的手机，再次拨通那个号码，依旧是机械的女声传来。
老狐狸在搞什么花样？
封衡安从小离经叛道，我行我素，封居鸣对他的行径虽有好奇但并无惊讶，他这个小叔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也从未表现出对任何人抱有别样的感情，男人女人都没有。
可那张模糊的照片上，两个男人唇齿交缠，分明是充满爱意的模样。
对于齐一航，封居鸣是不大看好的，年轻，浮躁，居于现状，不求上进，凭借一张得天独厚的脸成为年轻一代里最炙手可热的新星，只这样就让封衡安高看了一眼吗？
门外传来开门声，卫生间传来流水声，封居鸣看了一眼，已经快到凌晨一点了。
眼睛有些酸涩，封居鸣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臂关节，拉开窗帘，微凉的夜风吹了进来，身体毫无睡意，脑子越发清明了。
封居鸣站在窗边，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窗台，窗外一边寂静，天空残星寥寥。耳边若有若无地传来女人的诘问声:
你这样的人，究竟会不会爱人呢？
唇边勾起一抹笑，幽深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
良久，修长的手指一顿，封居鸣疑惑地回头。
这么久了，卫生间的水流声还没有停止。
封居鸣推开门，洗手间的门大开着，水流哗啦啦打在水池里，秦颂穿着睡衣，手撑在洗手台边，头埋进水里，肩胛骨在衣服上支起一个小包。
封居鸣抬手扣了一下`身边的房门，问，“秦颂？你怎么了？”
背对着的人身体猛地一颤，抬起头缓缓转过了身。
封居鸣眉头一皱。
昏黄的灯光下，秦颂的脸白得发惨，他眉头紧锁，唇死死抿着，眼睛里却是一片空茫，头发上的水顺着脸颊滴落，划过尖瘦的下巴，向着脖颈滚落，胸前的睡衣已经湿了一大片。
心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封居鸣向前几步，伸手抓住了他瘦弱的肩膀。
“怎么了？”
秦颂茫茫然看过去，眼神没有焦点，许久，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混沌变为清明。
才算是彻底醒了。
秦颂抬手抹了把脸，微微挤出一丝笑，“……没事，做了个噩梦，吵到你了？”
封居鸣松开手，看着他惨白的脸色，转身拧紧水龙头，进浴室拿了条干毛巾扔在他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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