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连续三天的附中校运会顺利闭幕。其间学生会全力工作，得到附中领导的高度赞扬。钟衡一高兴，找了个周末，动用公款大摆庆功宴，慷慨犒赏学生会全体成员。当然也包括顶替我当了半天检录员的乔唯音。
酒足饭饱仍不尽兴，大伙又吆喝着钟衡请客唱K。有过小酒铺陈，人人情绪高涨，引吭高歌，猜拳喝酒，玩得不亦乐乎。唯独我和乔唯音，滴酒未沾，“嗨”不起来。
我们分坐加长沙发的两端。号称麦霸的乔唯音今天一首歌没唱，目不转睛地望着光影流动的巨幕。有人唱得荒腔走板，有人唱得声嘶力竭，一首接着一首，她听得忘我，好像入了迷。吃饭的时候，我就留意到她不太对劲，不怎么吭声，有点魂不守舍。我不准她喝酒，她也没强求。
另一个不对劲的人则是钟衡。我不担心他的酒量，但从没见他如今晚这样豪爽。一进包厢，他好像换了一个人。来者不拒，逢酒必干，不醉才怪。
这会儿钟衡又玩上骰子猜点数，欢呼声连连爆发，不用看也知道，他又输了。我和乔唯音遥遥相望，交换个眼神，同时起身，将钟衡从一拨人里强拉起来，让他陪我们到外面走走。玩得正起劲被打断，有人不乐意，趁着酒意瞎嚷嚷，难得逮到和会长同乐的机会，说什么也不准他走。钟衡似醉非醉，软趴趴地半靠着我也不表态。我懒得和他们啰唆，又自掏腰包点了一千块的零食酒水，如同与绑匪交换肉票，把钟衡成功解救出包厢。
散步不过一个幌子，钟衡喝太多酒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在大厅寻了个稍微安静的角落，扶钟衡坐下休息缓口气。他眼一闭好像睡了过去，却仍拉着我的手不放。力道用得足，我挣脱不掉，索性随他，坐到旁边。下一秒，某人斜着身子一倒，不偏不倚倒到我肩膀上。满鼻子的酒气，我也不好推开他，任劳任怨地当起人肉靠枕。
乔唯音从小超市买了三瓶矿泉水出来，看见我和钟衡如此亲密无间，难得没有进行一番美丽演绎。她一言不发地将水递给我，坐到我对面，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放下，又举起来喝一小口。反反复复数次，与其说她口渴，不如说她有话想说，又不知如何启齿。
“别犹豫了，说吧。是不是和陆钦霖有关？”要不是不能乱动，我一定把她手里，像哑药一样的水夺过来。
“我知道你不想听。”乔唯音嗫嚅道，“看你这两天心情也不好，我就更不敢说了。满天，你觉得有没有可能，你又误会你爸和容蔚了呢？”
误会？也许吧。误会一次，解释一次。解释一次，我又更了解容蔚、容丞两姐弟一些。我害怕了解，因为我知道我会动摇，不然也不会像个精神分裂者一样，对容蔚说出那些前后矛盾的话。先苦口婆心劝容丞不要退学，后又用激将法劝容蔚不要退缩，本不该因心软而犯的错误，我在两姐弟身上犯了两次。
我能当容丞是朋友，我能当容蔚是什么？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或者更冷酷些，当她是水火不容的仇人。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有时候反而希望，我爸的未婚妻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女人，我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纠结与矛盾。
再想到我爸赐我的一耳光，我彻底明白了，他爱谁娶谁，再与我无关。
“不要转移话题。”我平静地说，“你又想去找陆钦霖了？”
“不不不，我有听你的话。”她竭力表明态度般拼命摇头，“回来之后，我把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掉了。如果他女朋友是个健康的人，我也许还有勇气去追求他。现在，他心里住着深爱的人，再喜欢上别人的可能性太小了。与其想方设法挤进陆钦霖的心房，求一席之地，不如去找个本来心就空白的人，做他的唯一。”
听她大彻大悟的一席话，我放心地开起玩笑：“学汉语言文学的人果然不一样，你没去当鸡汤段子手可惜了。”
乔唯音的表情却丝毫未放松，塑料瓶被她捏得变了形：“满天，三天前，我接到陆钦霖的女朋友打来的电话。她瞒着陆钦霖，说想让我去见她一面。我拒绝了。她今天下午又打了过来，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开口求我一定要见见她。”
“见她干什么？”如此执着，太可疑了。
她茫茫然摇头：“不知道。她不肯告诉我，说电话里讲不清楚。满天，我该不该去？”
我想了想，肯定道：“别去。乔唯音，你听我的，就别去。”
“可是，可是，她可能有什么重要的话对我说呢。”她迟疑不决地说，“我们根本不熟。相处的那两个星期，她以为我只是陆钦霖的老邻居。要没什么要紧的事，她干吗一再给我打电话？”
“对啊，你们根本不熟，她能有什么要紧的事非你不说，还瞒着陆钦霖？”
“所以我才想不通，必须去一趟啊。”说完，乔唯音自己先愣怔住，噤声不再言语，目光飘忽不敢看我。
碍于睡得正香的钟衡，我只能伸出唯一自由的左手去牵乔唯音的手，放柔音调：“你看，其实你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了。你征求我的意见，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坚定地面对你做的决定。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我能做到冷静理性，动动嘴皮劝你不要去。你是当事人，做不到。想去就去吧，免得把这个疑问揣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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