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好久没安安稳稳睡过好觉，昨晚一夜无梦到自然醒，居然都已经下午四点了！我不知道容丞什么时候离开的，也顾不上，抓紧时间洗漱，抽空开机给乔唯音打电话。她回来直接去找了辅导员，然后睡了一觉，现在坐在学校附近的小店，等着吃馄饨。命令她原地等待不准动，我找到车钥匙冲下楼。
车技过硬又开得快，我风风火火赶到小店，乔唯音的一碗馄饨刚开吃。她一脸惊诧地举着勺子：“叶满天，你是开火箭过来的吧？”
我没心情配合她的调侃，也点了碗馄饨，坐到她对面。上回她失踪两周回来，像落魄流民，也就脏点黑点，精神状况尚可。这回回来，像憔悴的流民她妈，形销骨立，瘦得小脸嘬腮，顶着两个又青又大的眼圈。好像这辈子能操碎心的事，她这一礼拜全遇上了，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我没见过陆钦霖本尊，只觉他像专拿乔唯音当药引的一鼎炼丹炉。乔唯音肝脑涂地跳进去，每次再出来都被活活扒一层皮，剩下副病恹恹的孱弱肉身。最可恨的是，乔唯音本人乐此不疲。
“你想为了陆钦霖休学？”
我赶来的路上，编排了许多种开场白，嘘寒问暖啦，旁敲侧击啦，循循善诱啦，最后说出口的，却是这么不讲究方法的一句。当下，对乔唯音来说，也许直切棘手问题比论方式方法更重要。
“是的。”她点点头，也直言不讳地道，“他很不好，从女朋友病逝到现在没合过眼，整夜整夜失眠。白天拼命抽烟喝咖啡，强打精神料理后事，晚上一个人坐在灵堂前喝酒，一句话不说。没人劝得住，都担心他走不出来，会想不开。”
“你休学去陪他，就有用？”
“住在隔壁离得近，能看见他，多多少少帮点忙，我心里踏实。昨晚上他要去墓园，我说陪他，他也没拒绝。”
“他不拒绝，没准因为他胆子小，怕撞鬼。”
“满天！”乔唯音向我投来严厉指责的眼神，“休学是我心甘情愿的决定，陆钦霖不知道。他知道了，一定会像你一样劝我别犯糊涂。我不糊涂，心里有轻重。”她拿起桌上的手机，拨弄几下递给我，“你看，这是陆钦霖的QQ签名。”
一句话——“心坟，一座城，城里住着未亡人”。
心爱的人病逝，可怜归可怜，可我对陆钦霖仍激发不出一丝好感。伤心欲绝之余，还有空改QQ签名嘛！手机放到一边，我努力不让自己出言刻薄：“所以你想告诉我，陆钦霖不会爱上你，你也只是单纯地去陪他渡过难关。等他重新振作，你就回来，再也不牵挂他，惦记他？”
“没错。我没指望他爱上我，全当为我的初恋做最后一次傻事。”
“你知道他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什么时候走得出来？你又打算休学多久？”
“一年。”乔唯音态度坚决地道，“一年之后，不管他走不走得出来，我都会回来，忘记他，涅槃重生。”不知怎的，她眼中泛起莹莹泪光，声音哽咽，“这也是我和他女朋友生前的约定。她看出我喜欢陆钦霖，也清楚自己的死会带给他巨大痛苦。所以，她请求我在她过世后，能陪着陆钦霖，给他鼓励。”
乔唯音不说这些还好，一说我就觉得可笑：“你们在演电视剧吗，还玩托孤这一套，矫不矫情。陆钦霖不是小孩，是个大男人，用得着……唉，死者为大，我不该说这些。肚子饿了，吃！”
我怕自己再说下去发脾气，单方面中断交谈，埋头吃起馄饨。乔唯音没胃口吃不下，被我催得没办法，愁眉苦脸地勉强吞掉三四个，如吞苦药，差点吐了。我于心不忍，又给她点了碗米粥，下咽依旧无比艰辛，好像吃的不是煮烂的米粒，而是坚硬的石粒。
何苦呢，值不值得，再考虑考虑……诸如此类的话，见她这样，我塞回肚里不想多提了。既然劝她等于枉费心机，不如说点实际的。
“休学手续好办吗？”
乔唯音倏地放下勺子，迫切地拉起我的手：“满天，你得帮帮我。”
我不解，她继续道：“我问了辅导员，在校学生提出休学申请必须监护人签字。因病因伤休学，要提供学校指定医院的诊断书。这个行不通，我爸妈肯定也不会签字。所以，我只能以创业的名义申请休学。国家最近鼓励大学生休学创业，手续相对好办些，但审核制度严格。光家长签字同意不行，还得要找到校外导师。一般人不行，最好是商界人士，如果再有一定知名度，审核通过成功率更高。这个只有你能帮我了。”
平常说话冒点金句、名人名言，已经是乔唯音最闪耀智慧光芒的时候。想不到真正遇到棘手的问题，她随机应变的能力竟然如此之强。钻个政策空子，休学的事倒迎刃而解，可就轮到我难办了。
“你想请我爸当你的校外导师，搁以前没问题。现在……你也知道，我和他闹持久内部矛盾，最近关系又特别僵，好长时间没见面通电话了。要不，你再想想别的法子？”
乔唯音不再说话，任凭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抓紧我的手像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我看得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无奈妥协：“别哭，你容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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